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创造一方文化,但文化又是相互影响、相互交融的,海州湾渔业民俗不仅流行于渔民社会,同时对海州湾地区的城市社交、饮食、方言都有一定影响。
先说社交。海州湾地区有个风俗,两个成年男性第一次打交道,只要年龄相仿,在彼此没有弄清对方具体身份、年龄、身份的情况下,可以互相称对方为老大,双方都没有什么意见;社会交往中,对某个和自己没有亲朋关系中年男性,也可以称其为“老大”,类似于北方地区称“师傅”,以示尊重,这是“船老大”称呼在陆地上的延伸;正规宴席,最后一道菜多为鱼,鱼头一定要对准全桌最尊贵的客人,表示您是这一桌人的“头”,吃完鱼的一面,受渔民影响,内地居民也会说给鱼调个“樯”或者转个身,而不说将鱼“翻过来”。渔民谚语还丰富了海州地区的方言,如某人虽然家道中落,但还有一定的家底子,可以用“破船三千钉”形容;某个人自己的事情尚且应接不暇,但还特别喜欢揽事,海州地区的人称之为“破船多揽儎”;形容某人求人做事舍不得花钱、舍不得投入,称之为“白手拿鱼”;某两个人行为、做事风格相近,海州地区的人则用“大哥莫说二哥,蚬子莫说螺螺”来形容;形容某个人脾气不好,惹不得,则说这个人是“太平庄的虾酱——撩(惹)也撩不得”。虾酱是海州湾一种特产食品,吃起来香,但闻起来臭,撩起来更臭味更大,又因太平庄是离城区最近的渔村,新浦地区的虾酱多来自此地,新海地区便产生了这样一句俗语:“太平庄虾酱——臭咂咂的”。所以新海地区的人在形容某人是个臭脾气,则说他是“太平庄的虾酱——撩(惹)也撩不得”,或简称为“太平庄虾酱”;形容某人在某件事上多也躲不过,则说“能过千层网,难逃一趟钩”……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这些原生态的渔民谚语,在一定层面上丰富了城市居民的语言。
渔民俗对城市影响最大的,是饮食习俗,用新浦、海州地区老百姓的话说:“靠近大海,我们多吃了很多鱼虾”。
海州湾地区,离主城区新浦最近的渔村,是新浦北面的太平庄,上文介绍了,虾酱是太平庄的特产,根据虾酱的特点,这个地区的人们开发了很多和虾酱相关的食品,虾酱豆、虾酱汪豆腐、虾酱炒鸡蛋、吃面条时搲一勺虾酱作作料……都是大众化的美味,虾酱不仅是渔民佐餐的佳肴,也深受城市居民欢迎; 产虾酱原料蚂蚁虾的海域,必出虾皮,这些小小的虾皮,更老百姓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菜肴,用虾皮拌辣椒,卷煎饼,烧汤时炝锅当鲜头,吃馄饨在碗里放少许以提鲜(有的人更喜欢用虾糠熬汤以调味,其美味不逊于鸡汤),老酒鬼捏几个虾皮就能喝下半斤酒,虾皮剁碎了,拌在孩子的面条上,美味又补钙……在海州湾众多的海产品中,虾皮大概是最普及、最大众化的一种了;清明过后,捕鱼的船儿出海归来,虽不能保证年年丰收,但以前鱼多,小船容量小,一般情况下都能满载而归。鱼汛旺发时节,渔民最大的难处不是逮不到鱼,而是鱼多,鲜货无法保存——当年渔船上没有冷藏冰,更不要说冷冻设备,捕上来的鱼,只能用随船带去的渔盐腌一下,临时将就个三两天。这种粗加工的鱼只能在新浦、海州、青口、墟沟等城镇销售,特别是新浦,是当时的中心城市,一到鱼汛时节,满街都是鱼,用老百姓的话说是鱼多得“压塌街”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鱼腥味——春天有黄花、鳓鱼、黄季鱼;秋冬季节有对虾、梭鱼、沙光鱼,家家都在买海货,不单是吃,还要收藏。黄花鱼是最常见的,人口少的家庭,买几十斤,大户人家要买到几百斤甚至更多。黄花鱼加工起来也很简单,把两边的鱼鳞一刳,除去内脏,然后用细绳穿起来,悬挂在通风的地方晾晒,有的人家专门晒鱼头,十来天就好了;鱼干食用起来也很方便,可以清蒸,可以油炸,还可以用湿纸包上,焐在刚煮完饭、尚带着温度的草木灰里,有一袋烟的功夫就熟了——黄花鱼是蒜瓣肉,吃起来很香,很嫩。深秋季节多的是沙光鱼,“十月沙光晒羊汤”,除了烧汤,还可以晒成鱼干子,不加盐的叫甜干子,加盐的叫咸干子,味道也是很美的。还有鳓鱼,鳓鱼可以红烧,可以清蒸,可以做“鳓鱼豆子”,可以吃很长时间。但很多人不知道,鳓鱼骨头也是一道美味,将其放在炉子上烧得焦熟,夹在小麦糊饼中,是极具地方特色的美味。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对虾,写到这里,想起对虾来,甚至都有一些昔日太过奢侈的感觉。小时候我家住海州,城里马路口靠南有一个水产组,每到天气晴好的时候,水产组的工作人员就会把对一些对虾干子拿出来进行晾晒,那些野生的对虾色泽红艳,个大肉多,晒干了都有筷子长短,比现在一般的鲜虾都要大。满满的一地,红彤彤的,但谁也不稀罕,更没人上去摸一个尝尝。对虾旺产季季,很多人家在门前放两个长凳,架着竹帘,把煮熟了的对虾放在上面晾晒,对虾切碎炒韭菜,红是红,绿是绿,用它拌面条,更是当时很多人家的家常饭。现在一只野生对虾都要卖到几百甚至更贵的价格,一只对虾可以买几百斤的韭菜,用它炒韭菜,是现在的人们不敢想象的奢侈了。
大海是无私的,它在馈赠给人们美同的时味,也在陶冶着人们的情操。产生于大海的渔民俗在造就渔民坚韧勇敢性格的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近海的城市居民的生活和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