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娟)
“出名要趁早”,对萨都剌来说,果然如此。
萨都剌途经徐州,年仅24岁,青年才俊留下了《木兰花慢彭城怀古》,成为今天徐州的市歌《一饮尽千钟》。“空有黄河如带,乱山回合云龙”,那样的苍茫唱醒了徐州的山山水水,那样的深邃唱绿了徐州的花花草草。
(韩磊演唱《一饮尽千钟》。)
“四十不惑”,对苏东坡来说,果真不假。
40岁一过,苏轼便从密州调任徐州。此时,虽然一生荣辱远未走到尽头,但该有的况味都已经有了。
土实胜水
北宋熙宁十年,徐州的幸与不幸交织在一起。
苏轼上任伊始,苏辙便追随哥哥而来,先从开封到商丘,再从商丘到彭城,在徐州一待就是三个月,“唐宋八大家”一下子来了两个。接着,黄河决口,彭城大水,苏轼苏辙兄弟俩并肩战“水”。
降伏黄河水魔,是徐州百姓的幸事,也是当时的文坛盛事。水退民安,哥哥子瞻在黄河岸边筑起黄楼,垩以黄土,取“土实胜水”之意。水去民幸,全城百姓和闻讯赶来的文人们同庆,“众客释然而笑,颓然就醉,河倾月堕,携扶而出”。弟弟子由挥就《黄楼赋》,抒写“适为彭城守”的哥哥“息汹汹于群动,听川流之荡潏”的惊心动魄。“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名不见经传的秦观,也从高邮赶来共赴盛会。
(《黄楼赋》)
名人的足迹,徐州向来不缺。苏轼任职徐州不到两年,却留下了众多建设遗迹、文化产品和精神财富,古今无人可比,配得上那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苏轼一生虽然命运多舛、仕途坎坷,却没给徐州留下任何阴影和后患,尽是温暖和美好治理了水患,开采了煤炭。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古代文人出世入世的法则。看透了世事纷扰,看穿了人情凉薄,很多人躲进小楼。因为自尊和自保,极少有人能够面对众生、笑对人生。苏轼,就是那个笑对自己的官员,也是那个笑对众生的诗人。在得失成败面前,在生离死别跟前,他对自己情绪的掌控,常常令我唏嘘不已。
山不在高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刘禹锡一语道出中国山水文化的真谛。一个城市若想兼有灵气和厚重、兼顾现代和传统,除了有山有水外,还必须拥有山水的知己那些才高八斗的文人墨客来歌咏和传颂。滁州城南的醉翁亭有欧阳修,南通城南的狼山有骆宾王,徐州城南的云龙山有苏东坡。
(苏东坡塑像)
苏东坡和欧阳修一样,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官一时,交友一生,他们和当地百姓交友,也和山水交心,所以山水间至今流传着他们的鲜活和温热。骆宾王不同,他在狼山留下的是“骆宾王墓”,没有政绩,只有逃亡和隐逸。
再次翻开《苏东坡传》,不得不为苏东坡倾倒。林语堂先生不惜笔墨,这样评价千年前的那个男人: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诗人、一个小丑。但是这还不足以概括苏东坡的全部,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化感和幽默感,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这种混合等于耶稣所谓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
林语堂先生提到的这些“家”和“者”、“徒”和“派”,并不是苏轼的“筋骨”。在徐州人民的心里,苏轼更是一个实干家,一个让水火交融的实验者治理水患,开采煤炭。
从北往南,穿过徐州城,故黄河畔、云龙公园、云龙山下、云龙湖边,沿着他的诗词句章,循着他的足迹心迹,仍是感动。黄楼是他为治水而建,放鹤亭是他交友的纪念,云龙山、黄茅冈这些地名出现在他的诗里,云龙湖分享了他的政绩,燕子楼羁绊了他的情思。今天,徐州人用两条路纪念他:苏堤南路、苏堤北路。
徐州的路名,我独爱王陵路和苏堤路。这路名,历史感厚重,容易激发起人们的怀旧之心王陵母亲的深明大义,东坡先生的达观大气。
雁过留声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地名、景点、建筑遗迹、风物故事,可能是历代名人为某地留下的“名”,也可能是后人纪念他们的“声”。
名声、趣味,是名人的两大亮点。在生活面前,男人要“趣”,女人要“味”。毫无生趣的男人令人敬而远之,缺少韵味的女人让人望而生畏。我们寻访古迹,阅读古籍,一定要从名人的“名声”里看到“趣味”,这样历史才鲜活起来,故纸才丰满起来。
趣和味,苏轼显然不缺。
云龙山下,人道主义者子瞻为他高兴,由衷地。“云龙山下试春衣,放鹤亭前送落晖。一色杏花三十里,新郎君去马如飞。”他,就是子瞻的同乡张师厚。
燕子楼下,月夜徘徊者子瞻因她浩叹,真诚地。“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她,就是燕子楼的主人关盼盼。
(关盼盼画像)
放鹤亭里,瑜伽修行者子瞻和他交谈,悠闲地。“黄冠草履,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他,就是放鹤亭的主人云龙山人张天骥。
黄茅冈下,一个酒仙子瞻和他对歌,醺醉地。“醉中走上黄茅冈,满冈乱石如群羊。冈头醉倒石作床,仰看白云天茫茫。歌声落谷秋风长,路人举首东南望,拍手大笑使君狂。”他,就是黄茅冈的醉客苏东坡。
今天,如果你仰慕苏轼,那就到云龙山西坡来吧。那里,峭壁下一座天然巨石,刻着“石床”二字,上面刻着他的《登云龙山》一诗,诉说着黄茅冈的乱石如群羊。往南,十里杏花开遍春天,一树树、一瓣瓣都写着苏子瞻的旷达与豪爽。
给苏轼的定语,我不能像林语堂先生那样如数家珍。但是,我真的想在我的时空里介绍他认识一位名叫里尔克的奥地利诗人,并把诗人的诗句送给他:“我不愿在任何地方卑躬屈膝,因我在哪里屈膝,就在哪里变为谎言。我愿我的感官在你的面前真实。”
俗话说,人活一口气骨气、豪气、义气、勇气、才气,对苏子瞻来说,那是一口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