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古镇是缘水而建,因水而成的,十字形、丁字形或者是网格状的水系通向古镇的每个角落。出了镇区,这些水系和周边四乡的水道相连,形成四通八达的交通水网。水网促进了江南水乡古镇的商业发展,必然会在古镇和周边四乡之间形成频繁的人员流动,带来治安的问题。对此,清代光绪年间编纂的《甫里志》里收录了一篇由张肇辰撰写的《甪直添设水栅民便记》,文中有这样的记载,盗贼无他恃者,船易装易载,易窜逃易“藏匿”。水乡市镇的商业活动依赖船只,但如果船只被盗贼利用,也是有副作用的,既能躲藏,又便于逃窜。于是,设置以市镇为中心的防卫体系迫在眉睫,古代江南市镇特有的水栅就诞生了。
设置水栅——古代江南市镇形成的标志性事件
水栅一般是在江南市镇的集市周边比较狭窄的水道、河流处或者是桥洞里设立栅栏和木门,以阻止船只通行。《中国地方志集成·乡镇志专辑》中《甫里志》水栅附有载“置水栅所以备寇盗也!镇之四隅设立之,以时启闭,其与防御之法实有裨益。”小的市镇一般只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设立水栅,统称为“四栅”;大的市镇就会设立不止“四栅”。
古代甪直的水栅建于何时已无考,方志上记载清朝时期的水栅是把以前曾经有过的水栅进行恢复重建。甪直在清朝时期曾经有九处水栅。因为甪直桥多,所以这九处水栅中除了有两处设立在金鞍浜和北港外,其余的七处水栅都是设置在桥洞里的。
这些水栅怎么管理呢?张肇辰在《甪直添设水栅民便记》中说:水栅夜晚用铁链锁住,早启夜闭,“栅之内分段设立更丁,栅有警,更应之。”有专门的值勤人员,早开夜闭。
水栅的设立,把繁华的街市和纯粹的乡村田野区分开来,非农固定居民、手工作坊、商业店铺等分布在水栅内,而水栅外就是乡村。因此,在古代江南市镇的形成过程中,设置水栅是一个标志性事件,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古代江南市镇的街市范围的逐渐固定。古代甪直镇就是这样,《中国地方志集成·乡镇志专辑》中《吴郡甫里志》上说:水栅内的居民“大多业织席,西南三隅暨迤南迤西尤甚。东隅多业浦履,迤东南多业织棉布,迤东北多业织夏布,迤西北多业浦蒌,其女红则绩苎縩为多。”也就是说水栅内西、南面的居民主要从事织席,东面的居民主要是织蒲鞋,东南面的居民主要是织棉布,东北面的居民主要是织夏布,西北面的居民主要是织蒲草席,女红则主要是用苎麻编织彩色衣服。分工明确,而且其行业的分布区域也是很清晰的。
栅内市河同源自吴淞江
根据晚晴时期的《甫里志》中关于“水道”的记载,古代甪直镇水栅内的集市市河有多条,其中从西美桥到和丰桥是西栅集市河道,从和丰桥到正阳桥是东栅集市河道。这两条河道都源自吴淞江,吴淞江水从吴巷嘴北折分流进入甫里塘,然后迂回曲折进入
西美桥,沿着市河再向东流出正阳桥,
再回流到吴淞江。西市河有一条支流金鞍浜也是源自吴淞江,江水从云龙港绕过孔家港,再流入金鞍浜,过景定桥,汇入西栅集市河道。然后在和丰桥分流,进入环玉桥,再到万安桥,然后向东折入眠牛泾,然后再往东流,出怡翁桥,进入界浦。而东栅集市河道的上源北港的水也源自吴淞江,也分两股,一股从梅家厍港,一股从刹力港,然后汇流胡家潭,再迤逦往南进入北港,然后再通过交会桥汇入东栅集市河道。这条河道最后通过界浦分流成两股,一股入商阳潭,一股入范青湖。
西涨汇集市的河道也是源自吴淞江,江水分为两股,一股从新漕港分流进入洋泾,一股从西村巷流入到张巷南,和流入洋泾的水汇合后,进入马公桥,然后再东折到西涨汇,再出金典桥,往南进入南栅集市河道,然后再进入界浦。
南栅集市河道的上源陈家浜的水也源自吴淞江,江水由阖闾塘分流,进入龙潭港,再迤逦往北进入南通桥,然后再分流,进入马家荡,然后再向东过福民桥,汇入南栅集市河道。
由此看来,古代甪直镇水栅内的市河都是与吴淞江相通的,其水源都来自吴淞江。
古代甪直镇只“三栅”
古代甪直镇的水栅与其他江南市镇的水栅相比,除了大多建在桥洞内、其市河水源均来自吴淞江这两大特色外,还有一个明显的特色,那就是:一般江南市镇的范围都是在“镇之四隅”设水栅,称其为东、西、南、北“四栅”。但据方志史料上的记载,古代甪直镇的水栅却是“三栅”——东栅、南栅和西栅。这大概是因为甪直镇的水系是“丁字形”的缘故,其主要水系是一条东西向的河道,然后是在这条东西向的河道当中出发,向南延伸出又一条主要河道,形成独特的“丁字形”水系,所以甪直镇就只有东、南、西三栅,而没有北栅了。
同时,它的地理位置也很独特,位于长洲县(后改为元和县)、昆山县和新阳县三县交界地方,所以其镇区的行政管辖也一度分为三块。
没有“北栅”,既是缘于地理位置,也是缘于水系特征。
而水栅以外的周边四乡,其划分也是很有特色的,方志上说是“取河洛数纵横十五为率”。研究过《周易》的人都知道,《周易·系辞传》中有这样的话,“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又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此河图之数也。”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天地万物的变化都不外乎“五、十”之数的变化。清代甪直镇的水栅以外的四乡区域就是按照河图、洛书的“五、十”之数来划分的,西南到大姚村,东北到南新渎,东南到大慈村,西北到沙区里。所以,清朝时期,离甪直镇十五里距离的周边,东有千墩,西有唐浦,南有陈墓,北有真义。这是不是很神奇?
甪直变革设内外栅
随着市镇规模的扩大,水栅内的市场会向水栅外拓展,或者是另开市场,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一般市镇内的河道相对狭窄,稍微大一点的船只进入市镇内不太方便;另一方面,如果水栅内的市镇商业繁华,必然会有很多的船只频繁往来,这样就容易在水栅内的市镇河道内造成交通阻塞。而如果这时在水栅外另开市面,往来交易的船舶就有比较宽阔、空旷的地方停泊。
比如古代甪直镇的东栅,在清乾隆十三年(1748),甪直市镇上的陈朱组、周鸿勳、陆元鼎和僧本立等募捐重建正阳桥。由于重建后的正阳桥“高大稳固”,落成后,使得“东廛渐加富庶”。在乾隆十三年,高大、稳固的正阳桥重建后,东栅内商业繁荣,居民越来越富庶。一座重建的石桥兴了东栅之市。
而南栅外,其水系东面连接黄浦江及其下游的“三泖”(大泖、长泖和圆泖三个湖泊),西面连接葑溪,从南往东,又有水渠相连。这样的水系,使得该处居民担心盗贼会在水网中出没,危及自身安全,所以在明朝万历年间,用土将水渠填塞了。到了清朝初期,有一马姓人家将已经填埋的水渠港口堵住,然后在里面养鱼,这样就造成了“濠上之田不得引渠水以灌溉,往耕者舟又不得入,必迂其途以至田畔,农人苦之;附近村落入市者就近赴西汇,而里之南竟不成市,阛阓萧然。”南栅外一条连接东南两条河流的水渠的堵塞,造成了南栅外进入水栅内集市人口的急剧减少,从而导致了“里之南竟不成市”。一条人为堵塞的水渠竟然毁了南栅之市。
到了乾隆二十七年(1762),当时在甪直镇驻扎的分防县丞彭方周应马姓人家的请求,派工将堵塞的水渠疏浚,恢复原来的水道,“遂使往来者无病涉,附近乡人之入市者,舟楫亦得达于南;而里南之久不成市者,由是稍稍有起色。”这条堵塞的水渠一疏浚,一恢复,南栅之市就有了起色。
由此可见,水栅之外再建集市会出现更多的问题,面临更大的困难,在这种“栅外建市”的变化下,古代甪直镇的水栅制度又做了变革,《咸丰元年春三月记》中有详细的记载:“按建置水栅,必审度地势之要害。若仅于市梢横木,虽锁链坚致,启闭以时,而盗贼之来艘泊栅外,俟更阑守望之疏,亦不难乘间而入。故须于离镇半里之外,择小水接连大水紧要处,两边密钉桩木三四层,中作水门,以通船只出入。锁链务须坚巨,栅之左右构屋数椽,择附近诚实之人编定工食,从厚给予,令彼栖守。即有盗贼窃发,能斩栅而入乎?纵使得入,看守者力不能敌,亦可从陆路抄至内栅,呼集居民,以助声援,则以众御寡。兼之入而难出,势即成擒,所谓重门之险也。则民无探丸之恐,官免捕缉之劳矣。”
“在原来水栅之外再重设一个水栅”,这样的“外栅”是在原水栅外小河道与大的河流的交汇处设置的,一般是在河面两边密密麻麻钉上三四层木桩,而栅栏的当中不钉木桩,留出水道,以作为供船只出入的水门。这个“外栅”的锁链要大而牢固,“外栅”左右两边要造几间房子,然后挑选诚实可靠的人,给他们高的薪水待遇,叫他们来看守。这样,如果有盗贼,也不能进入外栅。即使盗贼能进入外栅,即使那看守之人抵挡不了盗贼,也可以从陆路跑到“内栅”报警。这样的“内、外水栅”的设置,就使得居民没有了遭盗抢的危险,官吏也避免了追捕盗贼的辛劳。“内、外栅”是应对“栅外建市”的有效变革举措,兼顾了治安和贸易这两个方面,可谓两全其美,效果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