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渣打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丁爽回无锡参加了市一中87届校友毕业三十周年的聚会。在聚会上,他和同学用家乡话,排演起了《雷雨》中的经典桥段。一句“无锡是个好地方”,总是萦绕在丁爽心头。
丰富的工作履历铸就了丁爽从容淡定的性格。作为外资银行巨头渣打银行的高级研究人员,此时的他感受家乡的巨大变化,有许多感触在心头。
时间倒回1944年6月,当时诺曼底登陆成功,二战大局初定。同盟国正紧锣密鼓地筹备国际经济合作,他们一致认为,战前各国“纷乱割据”的经济政策,是战争爆发深层原因之一。7月,多国代表在美国一小镇召开了“布雷顿森林会议”,成立国际复兴开发银行(世界银行前身)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Mon-etaryFund,简称IMF)两大国际金融机构,维持国际经济秩序。
“布雷顿森林会议”在中学历史课本上就出现过,重学这段历史时,丁爽已经在复旦大学国际金融专业读书。作为会议的成果之一,IMF负责监察各国经济情况,提供技术、资金援助。而它的主要设计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经济学家凯恩斯。如此“高大上”的组织,勾起了丁爽模糊的向往。多年以后,丁爽果真踏进华盛顿第19大街的IMF总部,开启了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奇妙之旅。
没有刻意规划
就进了金融圈
作为一个经济学家,丁爽的工作是对市场做前瞻性的预判。不过聊起人生经历,他总是显得后知后觉。
1968年,丁爽出生在通德桥附近一个工薪家庭,父亲是无锡机床厂的员工,上面还有两个哥哥。8岁那年,他进了通德桥小学读书。“当时遇上了一批好老师。毕业那年,通德桥考上一中的人特别多,我也是其中之一。回头来看,我赶上了好时候,既没有受到文革动荡,又恰逢改革开放。”丁爽庆幸道。
上了市一中,丁爽自认为物理、化学成绩只能算中等,不过数学学得很好。另外,他对英文和历史很感兴趣,选择了文科班。至今他还能报出一连串英语老师的名字。家里面,大哥哥带着他偷偷收听美国之音,所以丁爽英语特别好。“当时从没想过今后会学金融,后来才知道,数学和英语是打开金融大门的两把钥匙。”丁爽说。
1987年高考,丁爽一举摘得无锡市的文科第一名。此前,他的志愿已经填上了复旦大学的国际金融专业。“当时就觉得名字好听。改革开放要学习国外经验嘛,所以一看见‘国际’就觉得很高大上。至于‘金融’两个字,我根本不懂。”丁爽自嘲,“工作后才明白,金融就是金融,本没有国际金融、中国金融之分,‘国际’两个字有点荒谬。”
1991年,丁爽本科毕业。“若按照工作分配,从哪来就得回哪去。我想还是北京、上海的视野比较开阔。看见别人报考人民银行的研究生部,我也填了一个。”丁爽回忆,“那时候十几个人竞争一个名额,我只知道闷头复习,后来才知道,试卷都是有套路的。”
整条道路上,丁爽误打误撞,自然而然,没有刻意规划就进了金融圈子。
在非洲、东欧
积累独特工作经验
“金融是一个冒险的行业,但我对冒险并不感兴趣。”这是丁爽的自评。1993年,丁爽研究生毕业,大多数同学进了证券公司,赚钱的机会俯拾即是。丁爽却选择考人民银行。他只觉得,中国的货币监管有点滞后,有不少工作可做。
在人民银行的国际货币基金处丁爽开始和IMF打交道,并亲身参与中国的利率、汇率改革工作。1997年,他被人民银行派到华盛顿IMF总部,直到2001年,正式成为IMF职员。
那是丁爽职业生涯的一个重要转折。他开始体验奇妙的工作之旅。“我负责监管博茨瓦纳、格鲁吉亚、阿塞拜疆等国家的经济。”丁爽笑着说,“很多国家你这辈子也不会去,而我一年要去四次。”
其中有很多小国申请了IMF的贷款,必须恪守IMF设定的经济指标。“想象一下,由我们几个经济学家决定一个国家发多少货币,汇率是多少,甚至油价是多少。然后他们就去执行了。”丁爽说,“有时真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如果哪项指标设错了,几乎会把它的经济搞崩溃。”
最有趣的是,一些从前苏联分裂出来的国家,从计划经济一下子转成市场经济,政府全部推倒重来。“格鲁吉亚的总统跟我年龄相仿,央行行长还比我年轻。”丁爽说,“另一次,我去阿塞拜疆,和财政部长边看电视边吃饭,突然从电视里得知,这个财政部长被解雇了。”
政治动荡也给丁爽的工作添了很多不定因素。领导人更迭会使原来谈妥的条件付诸东流。更残酷的是,丁爽必须直面一些国家的惨淡现实。“有些国家疾病流行,有些人我们上次去还在,下次就见不到了。”丁爽感慨,“我还算幸运,有位IMF成员在一个国家遇袭身亡。”
“如果我不是中国人,可能就在IMF干到退休了。”正是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让丁爽感觉到,“隔岸看花”虽然不错,但如果不能亲身体验中国市场,实在遗憾。2011年,在美国待了13年的丁爽,转战香港,担任花旗银行高级经济师,2015年,他又跳到渣打银行,跻身大中华区研究部主管兼首席经济学家。
在高风险行业中
稳扎稳打
每天7时,丁爽准时起床,洗漱完毕,边吃早餐边刷彭博新闻(专业经济媒体),了解国内外经济事件,看些分析文章和一些经济数据。窗外,是香港赤柱连绵起伏的群山,山的那头,城市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到了银行,丁爽就一头扎进工作,根据数据写文章、出报告,预测即将发布的数据,或是经济动向。这是丁爽工作中最重要的部分。“必须要有前瞻性,才能为客户投资提供价值。”丁爽说。
下午,丁爽通常约见客户,将自己的文章、报告推出去。“一个客户通常会购买很多家银行的服务,但如果有几回他觉得你的观点很靠谱,他就会专门找你,你的价值就体现了。”丁爽说,“虽然有些观点错了会很尴尬,但你不能藏着掖着。”
市场经济学家做的是“短平快”的研究,观点对错很快就能验证,错多了市场声誉会下降。不过,丁爽的研究风格还是稳扎稳打。“我不喜欢发怪论,或者写点博人眼球的文章。还是要用数据说话。”在一个高风险行业中,他依旧坚持着自己不爱冒险的性格。
除了为银行和客户服务,丁爽仍然和政府保持密切接触。他经常去北京出差,参加政府部门组织的恳谈会、座谈会。华尔街见闻、澎湃、今日财经、新华社、中央电视台、彭博等媒体也经常采访他的观点。这是作为政府职员和IMF成员享受不到的自由。从市场经济学家的角度,帮助社会更准确地理解经济,是这份工作吸引丁爽的地方。
“不过对我来说,研究经济也有坏处,那就是发不了大财。哈哈哈。”丁爽开玩笑说,“尤其在中国,一些东西在你想来很不合理,为什么要追呢?比如房价,你觉得本来只会涨50%,结果到了60%。于是你想肯定不会超过80%,谁知到了100%。”
无锡底蕴深厚
必能重振雄风
在香港工作的另一个好处是,回无锡更方便了。在美国,丁爽两年才回一次家乡。如今母亲年事已高,他能经常回来看看。
“上大学的时候觉得无锡小家子气。现在走了那么多地方,回头来看,才能深切地感受到无锡的好。经济底子厚不说,人文氛围也不错,风景还优美。难怪原来的同学大多留在无锡了。”丁爽笑着说。
现在的无锡,已经不是丁爽离家上大学时候的无锡了。他说:“很多路都不认识,我喜欢拿着百度地图在无锡走来走去。上次还在无锡骑了一下摩拜单车,香港至今没有共享单车。”
谈到长年在外,对家乡的印象,丁爽对人才感受特深。“无锡出各种人才,从国家部委到外国机构,能拉出一帮无锡人。在华盛顿就有一个300人的无锡同乡会。”丁爽还注意到,无锡的基础教育好,高考门槛高,再加上无锡人天生的商业头脑,就算没上大学的人,也比其他地方的有潜力。“我有些高考落榜的同学,懂会计、会筹钱,办厂有声有色,一样是人才。”
虽然丁爽研究宏观经济,并不关注具体城市,但他一直关注着家乡:“无锡近年来推行‘产业强市’,关键要让民间资本流向实体经济。”目前企业正式税费不高,但非正式税费高,办厂的成本到底是多少,还不够透明。大家投出去了才发现还有那么多其他风险,信心就受打击了。因此丁爽认为,只有减轻了企业负担,“产业强市”才能实现。
“至于产业转型。虽然之前光伏产业有点产能过剩,但后来又有物联网等新产业。”丁爽说,“只要过了转型的阵痛期,把棘手的问题解决好,无锡的经济底子都在,没有理由发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