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到过家乡的一则传闻:有一次,测绘人员在少游村3组测绘时,随口问一下身旁的老人:“这是什么村?”老人说:“秦家垛。”“‘垛’字怎么写?”老人答不出。因为老人识字不多。
其实,“垛”是个常用字,多音字,如草垛、城墙垛等。高邮地名中带“垛”的真的不少,如三垛、柘垛、甘垛、甸垛……垛有啥含义?为什么好多地名中要有个“垛”字?
笔者参与三垛镇地方志编纂工作,工作需要,查阅了《高邮州志·隆庆志》(电子版)等资料。《高邮州志·隆庆志》是明代隆庆年间编纂的一部志书。隆庆志上明确提出了“垛”的含义:“凡有基址隆起者即以垛名,其上遂成聚落,垛之大者,居民有千家,小者,亦不下二三十家……”并列举了大量带“垛”字的地名。如向家垛,在州治东二里;三垛,在州治东四十五里;虎垛,在州治东南三十里;桑子垛,在州治东北三十五里;荻垛,在州治东北四十五里;遗珠垛,在州治北三十里;柘垛在州治东北五十里;花垛,在州治东北五十五里……
高邮地处里下河地区,地势低洼,湖荡成网,不仅于此,流经高邮的大运河是“悬河”,偌大的高邮湖也是“悬湖”,据说高邮东门宝塔(净土寺塔)顶跟运河底、高邮湖底持平。“站在河堤上,可以俯瞰堤下街道房屋。我们几个同学,可以指认哪一处屋顶是谁家的,城外孩子放风筝,风筝在我们脚下飘,城里人养鸽子,鸽子飞起来我们看到鸽子的背……”(汪曾祺《我的家乡》)
河是“悬河”,湖是“悬湖”,让家乡人随时处在大水的威胁之中,一旦遇到水灾,河、湖水陡涨,堤岸吃不住,就会决口,一旦决口,高邮地区尤其大运河以东广大地区顿然成为泽国,一片汪洋里,“人或为鱼鳖”,其状惨不忍睹。
多少年来,水患一直是高邮一代代人的心头之痛,单是隆庆志上所载水灾例子就有多起,例如:晋成帝咸康四年秋大水伤稼。唐太宗贞观八年江淮大水。宋仁宗天圣二年大水溺民居。天圣四年雨水坏民庐舍。徽宗政和六年夏秋大水,民户流移。二千余家聚于扬州,通判蒙安赈之。绍兴二十三年春,淮水涨,近至夏四月,霖雨不已,重湖绵亘五六百里,一夕增水逾丈,漂流庐舍,伏尸蔽野……
水患频仍,高邮历史上就有“十年九涝”之说。人类需要择水而居,而居住环境又要防水灾。人们在砌房造屋前先要积土筑基,抬高地面。如《高邮州志·隆庆志》所说,一个地方,先有一两家筑高墩,然后发展到三四家四五家,甚至很多家,一家家筑基建房,形成村落。房屋坐落在地基隆起的地方,这个自然村落就被称为某某垛。
需要说明的是,在垛子上建房预防的是一般年景的水灾,遇到特大水灾,即使居住在高高的垛子上也无济于事,例如,1931年夏秋之际,整个长江流域发生特大洪水,江淮并涨,运河河堤溃决,整个里下河平原汪洋一片,300多万民众流离失所,77000多人死亡,140万人逃荒外流,淹没耕地1330万亩,倒塌房屋213万间。汪曾祺在《我的家乡》也有这样的描述:“大约一星期后,水退了,很多人家的墙壁上留下了水印,高及屋檐。”试想,垛子筑得再高,也敌不过泛滥的洪水。
带“垛”字的地名写满了居民的危机感,也浸透了人民的血泪。俱往矣,带“垛”字的地名早已经进入了史册,它们一个个都老了,古了,秦家垛的地名老了,明代就有了,三垛更老了,南宋起人们就这么叫了……
带“垛”字的地名不会消失,因为它们让人记住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