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降临南京 | 阿多尼斯:诗歌是我随身携带的祖国”

2017年12月03日 16:35:29 | 来源:现代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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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冬来临之际,阿多尼斯降临南京。依然是标志性的黑礼帽、红围巾装扮,亲切和蔼得如同圣诞老爷爷一般,不会拒绝任何一个上前拥抱合影的热情读者。

  △阿多尼斯

  1930 年生于叙利亚,1956 年移居黎巴嫩,现定居巴黎。他是作品等身的诗人、思想家、文学理论家,当代最杰出的阿拉伯诗人,在世界诗坛享有盛誉。近年来,阿多尼斯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

  阿多尼斯的诗歌被称为 " 当代阿拉伯人的文献 "。在西方评论家眼里,对于阿拉伯诗歌,阿多尼斯造成的冲击力如同 T.S. 艾略特对英文诗歌,他们都重新定义和接续了一个伟大的诗歌传统。从 2005 年开始,阿多尼斯的名字就和诺贝尔文学奖联系在一起,历年均是获奖大热门。而在去年诺奖公布之际,人们一度被阿多尼斯获奖的假消息刷了屏。

  这位 87 岁的诗人,这几天来到了作为香港国际诗歌之夜分会场的南京。而南京,也是他的第一本中文版诗歌集《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的出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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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月 29 日,阿多尼斯抵达南京的第三天,记者对他的专访在老门东骏惠书屋进行。

  当摄影记者示意他的礼帽遮住了前额的光线时,他配合地取下了帽子,这让他花白的头发有点凌乱,只是这次随行人员不再拿着梳子给他梳理头发了。阿多尼斯诗歌的中译者、也是此次南京之行的翻译薛庆国教授一边比画着梳头的动作,一边笑着告诉大家,前一天的采访,也是这样的情形,媒体人员帮他脱帽后,见他头发乱了,便拿出一个专业的梳子帮他梳顺头发,但他马上就把自己的头发搞乱了,大概是觉得凌乱才是他自然的状态。

  这位传说中的诗人,通过写作和反抗塑造了他的声名,但如果面对他本人,他表现出的宽容同样令人印象深刻。11 月 25 日,他从巴黎飞抵香港,紧锣密鼓地参加完香港 " 国际诗歌之夜 " 的系列活动后,于 11 月 27 日下午两点飞抵南京,在宾馆稍作休息便前往先锋书店,为网上订购诗集的读者签名。签了一个小时后,老头儿问旁边站着帮他翻书的小姑娘:你们累了吗?

  11 月 29 日早上在宾馆用餐时,围上来四个高高大大的汉子,他们同属内蒙古鄂尔多斯的一个诗社,这次专为见到阿多尼斯千里迢迢飞来南京,与阿多尼斯住同一宾馆,合影与签名的愿望都得到满足后,很开心地离开。

  此前的一天,阿多尼斯兴致勃勃地游览了中山陵和美龄宫。车上了长江路后,又上了中山东路,途经人民大会堂、梅园新村、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南京博物院、中山门,经陵园路到达中山陵。随行者们给他讲述了沿途这些建筑背后的故事,他对中山陵的台阶为什么是 392 级感到好奇,也被周围人讲述的围绕美龄宫——这幢昔日独裁者送给倾国倾城夫人的行宫的精彩构思所打动。后来坐在中山陵永丰诗舍的露台上,他喝着浓咖啡,望着午后冬阳下的山林枯叶,突然来了诗歌的灵感,便拿出一本笔记本,赶紧记下了。

  " 南京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城市,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城市。" 阿多尼斯说,这里充满了历史、革命、浪漫等可以入诗的元素。不过,他并不认为仅仅靠几个小时走马观花式的游览,就可以轻松了解一座城市—— " 一个城市就像女人一样,要了解她很多的细节,就需要多待一段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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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1 年,阿多尼斯以黎巴嫩作家的身份首次到访中国,与多位中国作家、评论家深度交流。在贝鲁特《白日报》分两次以五个整版的篇幅,记述他对文革之后的中国印象,题目分别是《翅膀,在广阔而惊人的天空颤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20 年后,诗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又谈及此事:" 那次中国之行,让我看到一个沉闷、封闭、伤感的中国。但我听说,现在的中国已完全不同。所以,我现在有个强烈的愿望,想再去中国看看,重访北京或上海。"

  2009 年,阿多尼斯首部中译本诗集《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出版之后,诗人频繁造访中国,以至于 "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中国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认为,对一个国家,仅凭浮光掠影式的短暂观光,难以形成知识性的见解。

  但每次来都加深了这样一种印象,那就是西方知识界、传媒界包括他的一些知识分子朋友,对中国的认知有很多错误甚至是歪曲," 他们关注中国的政治,也了解中国经济的崛起,却对中国文化界和人民内部的活力很少关注。"

  " 喜欢遮蔽他人,这个情况在西方更明显,而且西方还更有能力去遮蔽别人,这是非常可怕的现象。" 他说," 当然我也知道西方的这种歪曲、遮蔽和中西方文化冲突以及相互之间的较量有关,但不管怎样,在媒体上呈现的中国是偏颇的。我很少相信媒体的话,虽然我生活在法国。"

  事实上,在面对西方强权的问题上,阿多尼斯保持了他一贯尖锐的批评立场。接受英文媒体采访时,他也毫不避讳地提及美国如何资助阿拉伯之春,让雇佣军伪装成爱国者:他们洗劫博物馆,破坏文物。仅仅因为信仰不同而屠杀别人。" 这不是革命。"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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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大程度上,这位 87 岁男人的过往是由反抗和流亡堆积而成的。父亲是一位虔诚的宗教徒,但他小时候就反感家里的宗教氛围,原因之一是 " 宗教提前规定了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 "。13 岁那年,因为在总统面前朗诵了一首诗,阿多尼斯得到接受免费教育的机会,后来又进入大马士革大学学习,曾入伍服役,也曾因参加左翼活动而入狱;1956 年,被迫迁居贝鲁特后,创办诗刊并逐渐脱离政治;1980 年,黎巴嫩战乱,他只好逃亡到巴黎。

  面对阿多尼斯,人们可能会想到奈保尔,同样处在两种文明的夹缝之中,面对一个古老而受伤的文明,对自己的出生地怀有复杂、矛盾的情感。只是奈保尔更加刻薄和嘲讽,阿多尼斯以思想家的身份更系统地去分析和批判当代阿拉伯为何陷入黑暗,解释这个如同锁链般捆绑在自己身上的传统究竟是什么。

  中国人喜欢称他为 " 阿拉伯世界的鲁迅 ",他也认为在情感上跟鲁迅很亲近," 在对传统的批判上,我们很相像。"

  从表面上来看,阿多尼斯当然是一个流亡者,但流亡者与坚守者的角色往往融为一体——他在诗中写道:" 他有多重身份,因为他只有一个国度:自由。" 他还说过:" 我真正的祖国,是阿拉伯语。" ——恰恰可以证明这一点。

  如今,叙利亚战火纷飞,诗人则早已旅居巴黎多年,眼看欧洲世界面对自己同胞涌入时的慌乱,他并不是静坐的旁观者。因为这场战乱,2011 年之后他再也没能回到故国,即便在母亲临终的时刻。

  " 我感到伤心。" 他说," 作为一个叙利亚人,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我:到底革命的意义是什么?祖国的意义是什么?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场战争让他一再思考阿拉伯和西方的关系。" 要了解阿拉伯人,必须了解阿拉伯和西方的关系,否则无法了解阿拉伯世界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西方人眼里,阿拉伯人是没有价值的。有价值的,要么是石油资源,要么是地理空间。而阿拉伯人,只是他们眼里的工具而已。"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接受专访。近年来,他一直是诺奖热门人选。

  对话

  诗歌

  是向人生提问的

  读品:1981 年您首次造访中国,那次中国之行给您留下什么印象?

  阿多尼斯:第一印象是车很少,但自行车多得如海浪一样,对阿拉伯来说,那时候中国的形象还很不清晰,但又充满了神奇的色彩,是一个知识的国度,它的意象是一个有待解开的谜。越是深入了解,越是会发现新的事物和特点。

  读品:2009 年之后,您到过中国不少城市,这些城市给您什么印象?

  阿多尼斯:我去过北京、上海多次,也都是比较短的访问,还只不过是观光式的印象,还谈不上真正的知识。我一直这么认为,要深入了解一个城市和国家,仅仅靠旅游式的观光是不够的,民族的、深层的东西要和当地人民、知识分子接触才能了解,观光式的印象甚至可能会遮蔽真相。因为我们了解一个普通人都需要很长时间,何况是中国这么一个历史悠久的伟大国度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读品:在面对西方文化的冲击上,中国文明与叙利亚文明有什么相似之处?

  阿多尼斯:同样是古老的文明,但是今天中国的表现远远超过阿拉伯,中国是在用未来的武器应对西方的挑战,而阿拉伯是在用过去的武器应对西方挑战。

  读品:在中国文字里," 诗 " 的字面解释是 " 寺中之言 "。您怎么看?

  阿多尼斯:这要看怎么理解 " 寺 ",寺庙在中国文化里的意象跟在阿拉伯文化里是不一样的。" 寺 ",寺庙,代表着宗教,如果把诗歌当成宗教的一部分,我是反对的。宗教是给予人生答案的,而诗歌是表达叛逆的、是对人生提问的。

  读品:中国有句话,叫 " 愤怒出诗人 "。

  阿多尼斯:是,我认同。

  读品:您最喜欢的作家或诗人是哪位?

  阿多尼斯:我最喜欢的是尼采,还有斯宾诺莎,通过他们的作品对世界、对宗教、对文化会有新的认识。

  (来源/现代快报 编辑/李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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