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苏州,有句名句不得不提,便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把苏州放在杭州之前,不知是出于历史的考虑还是单纯凑个韵脚,不过杭州是在南宋偏安之后才“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而苏州早在唐代就已经“十万夫家供课税,五千子弟守封疆”了。
人口众多,便是当年繁荣的标志
由于自古以来既不是政治经济中心,也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加上水乡泽国,物产富足,所以苏州人乐得逍遥。苏州园林甲天下人尽皆知,吃的文化也堪称登峰造极。
古人早已为苏州下了定义,即人间天堂
苏州菜系数百年前从淮扬菜中分离出的一支,据说因为当年苏州人完全没去争取,马马虎虎自称“苏帮菜”,所以未名列八大菜系之一。
不过苏帮菜其实原本有个更为响亮的名字,叫“京苏大菜”,京指南京,苏便是苏州。
“苏湖熟,天下足”
早年的苏帮菜实则覆盖从南京至镇江、常州、无锡、苏州、乃至上海的菜色,不过这已经是过去时,现在品味起来,这些地方的菜色早已各有不同:南京偏咸,无锡重甜,上海菜则杂糅了苏州菜、扬州菜与宁波菜,三地汇聚,元素也比原先多了几分包容。
企鹅君的城市美食目的地第三站,就瞄准了这个鱼米之乡的人间天堂。
到了苏州,菜都是婉约的
饮食是文化的缩影,至少一桌满是苏州菜的宴席能带你阅尽江南春色:橙黄的松鼠鳜鱼、温润的雪花鸡球、清爽的香干马兰头,若再配上一碗澄澈的鸡头米,或是端来一锅银鱼莼菜羹……仅是看着这一桌菜,便觉得,吃饭的奥义哪在于维持生命?
饮食这件事在苏州人心里,是生活,更是艺术。
苏州菜的气质与苏州人的性情颇为统一,温婉、清鲜、精细,同时又带有一丝丝甜蜜。
苏州菜注重原材料,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大抵一席佳肴,司厨之功居其六,买办之功居其四( 意思是一桌菜肴成功与否,原料的采购要占到四成 )。
这个比例放到苏州菜身上,恐怕还偏小:比如苏州城内河流丰富,苏州人也喜食河鱼河虾,可若要吃盘清炒虾仁,要求却极高,死虾、冰冻虾万万不行。
过去养殖虾绝不能上大桌,松鹤楼、朱鸿兴这些老店的早晨,曾经都有“卖鱼娘娘”们活拆虾仁,这些虾做完了,客人再要点菜,也只会告诉他们已经售罄,绝不拿其他虾糊弄。
清炒虾仁
如今的苏州早已成了旅游名城,做菜越来越趋于流水,“活拆现炒”也基本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求。
不过在烹调方法上,苏州菜仍然极力保持食材的原汁原味:阳澄湖大闸蟹总以清蒸为主,不会被做成红烧热炒一类的菜色。
冬天吃羊肉,水煮之后一把盐一把葱就能起锅。
太湖著名的“三白”,白虾常水煮,白鱼多清蒸,银鱼虽会被“跑蛋”,不过老苏州们怀念的还是把它和清香顺滑的莼菜放在一起“拷”(做)个汤……
有些外地人会说,你们苏州菜不好吃,什么都加糖,甜死人。要知道,苏州菜并不嗜甜,反倒是嗜淡嗜鲜,要说甜,隔壁无锡恐怕能甩苏州几条街。
是甜香,不是甜腻
当然这不是说苏州菜不甜,毕竟,就像苏州方言是“吴侬软语”一样,甜香软糯也是苏州菜的精髓之一。
在苏州逛吃,除了寻常的菜馆、面馆,那些糖果店、糕团店、熟食店也都不能错过,苏州百年老店多,总店大多在观前街上。
观前街是成街于清朝的商业老街
外地到苏州来的游客,尤其是些上海人、香港人、台湾人、海外的华人,但凡对苏州有些了解,都知道要去采芝斋买糖果,去黄天源买糕点,到陆稿荐买熟食,酱肘子、豆腐干……
这些食物大多都带些甜,可每天早上店门口依然能排出长长的队。
卤汁豆腐干
苏州人所讲究的甜并不“腻”,而是“香”,所以有人说吃苏州菜的“浓油赤酱”,就像品红酒,品前需先调整自己的味觉期待,才能品出不同甜味之间的回环往复、变化多端。
尤其是到了秋天,苏州满城的桂花香,家家户户也就酿起了桂花酿,味道比蜂蜜要好上许多。
酒酿圆子加一点,鸡头米加一点,糖炒栗子加一点,糖粥或糖藕也能加一点……但凡需要以甜夺人的菜色,大抵都能来上一点,于是连室内都开满了桂花香。
桂花鸡头米有着独一无二的粉糯口感,新鲜鸡头米只能用手一粒粒剥开,因此价格不低。
苏州的小吃常常并不出现在大店里,而是分布在大街小巷、桥堍路口,如今著名的大店如陆稿荐、哑巴生煎,原本也都是一爿不大的店面或“摊头”。
你常常会在苏州街头,看到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肩挑手提地沿街叫卖,“阿婆,我想要一点腌渍的金花菜。”她便能颤巍巍地为你盛一小袋,一路吃回家,或是留着配粥,都是极好的选择。
小而精致的苏州菜,真的能吃饱?
苏州菜还有一大特点,便是精细——看到松鼠鳜鱼用鬼斧刀工雕成尾巴上翘的松鼠模样,大抵你就能窥其一二。
过去还听说苏州有道菜是把鸡丝穿进绿豆芽中一起清炒,手法简直能与刺绣相媲美,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有口福可以吃到。
常有人说,苏州菜透出的是苏州人的“小气”,一盘菜份量只有那么一点,根本不够吃,不过其实吃苏州菜也自有一套完整的结构:冷盆 ➔ 热炒 ➔ 甜食 ➔ 大菜 ➔ 点心 ➔ 最后以一盆大汤作总结。
若是以这样的流程吃下一套,每盘的分量自然不能太大。
常见的冷盆香干马兰头往往是很一小碟,很多人看到后会觉得苏州菜肯定吃不饱
现在的人即使到了得月楼、松鹤楼,点菜大多也已不再注重这繁复难记的流程,不过若是按照这个顺序点菜,恐怕连服务员都会忍不住赞美你是个老食客吧。
换季就是换菜:用食物标记岁月
苏州菜宠坏了我的味蕾,还影响了我对时光的感知。记忆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换季对我来说就是换菜:
春天是竹笋的鲜香;夏季因为有清淡的清炒三虾所以并不难熬;秋天喝上一碗鲃肺汤,再啃对大闸蟹;待到藏书羊肉开遍大街小巷,烫一壶黄酒,加几缕姜丝,便是苏州最冷的隆冬时节。
然后,就这样年复一年。
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当年到木渎的石家饭店吃了一顿,并作诗道:“老桂开花天下香,看花走遍太湖旁;归舟木渎犹堪记,多谢石家鲃肺汤。”
苏州人对时令菜有着深深的迷恋,不同时节来到苏州,总能品尝到不同的美食,这些食物既纯朴原始却又透露着自然的灵性。
即使身处这个大棚蔬菜随处可见、精制食品更是想有就有的时代,清明之后青团依然会一夜消失;冬至前一天不囤两瓶东吴酒厂的冬酿酒,便只能“明年再来”;而每到夏秋之交,无数伯伯阿姨就会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前,边剥着鸡头米(芡实),边聊着家长里短,过了这段时间便再看不到这样的场景。
“一月元宵,二月二撑腰糕,三月青团子,四月十四神仙糕,五月炒肉馅团子,六月二十四谢灶团,七月豇豆糕,八月糍团,九月初九重阳糕,十月萝卜团,十一月冬至团,十二月桂花猪油糖年糕”
对苏州人来说,年复一年的时令菜色糕点记载着岁月流逝,他们就是千年时光流转中最长情的陪伴。
点一桌苏州菜,吃下江南的温柔
最后,我想来推荐一桌菜,从冷盆到热汤,管中窥豹地展示苏州美食:
冷盆|苏式熏鱼
熏鱼有很多种叫法,五香熏鱼、家常熏鱼或是爆鱼说得都是它。
现代熏鱼通常有两种做法:一种是油炸前腌制,将浸泡过的酱油卤收汁与炸制鱼块颠翻浸润;第二种则不腌制,直接入锅炸制,然后倒入调味烧制的卤汁中浸润并装盘,这种方法民间采用较多。
然而这两种方法都省去了“熏”的工艺,只是由于外表形、色与清代“熏鱼”相似,所以人们普遍沿袭了清代的叫法。
熏鱼虽是鱼,却不是大菜,通常被当成冷盆端上来,多用草鱼,烹制后酥松、鲜香、咸中带甜,口感与味道都十分奇特。
热炒|蟹粉豆腐
苏州菜里的热炒多得列不完,推荐蟹粉豆腐,我承认是私心作祟。
每次出去和朋友家人吃苏州菜,一盘清爽柔嫩的豆腐总也跑不掉,而若能搭配肥美多汁、色泽明丽的蟹黄,轻舀一勺,既有海鲜的馥郁鲜香,又有豆腐的爽滑口感,直引得幸福感一路飙升。
蟹黄豆腐倒也不难做,把螃蟹蒸熟后取出蟹粉,姜蒜爆香后轻轻炒动,再加入调好了盐、料酒和醋的汁水,下豆腐一起煮几分钟,起锅前勾芡撒葱花即可。
大菜|松鼠鳜鱼
松鼠鳜鱼算得上是苏州最富盛名的大菜,色、香、味俱全,一酸一甜两种味道的融合本是苏州菜式的经典口味,但要真正做到两者平衡十分不易。
厨师们把鳜鱼雕成松鼠状,头尾上翘,出锅后淋上热腾腾的卤汁还会发出“吱吱”声,因此在享用时更多了几番趣味。
点心|金钱方糕
金钱方糕是方糕的一种,表面压出了钱币的纹路。苏式糕团中的方糕,都是名副其实的外形正方,棱角整齐,馅心居中。外皮多为糯米,软而不粘;馅料则以豆沙、芝麻居多。
其实,如果在吃饭时对点心难以选择,或是想去黄天源这样专门的糕团店买一些方糕回家,基本上,问清了口味,挑漂亮的那个,无论是自己吃还是送人,都是不会出错的了。
汤|银鱼莼菜羹
银鱼莼菜羹在太湖地区尤其常见,银鱼是“太湖三白”之一,体形娇小,全身无鳞无骨,吃起来略带弹性;莼菜也是太湖流域常见的水生植物,含有丰富的胶质蛋白,口感肥厚又丝滑,喝汤的时候“咕噜”一声,银鱼便能和莼菜一起溜入口中。
银鱼莼菜羹的制作方法,各家有微小差异,除了银鱼、莼菜必备,蛋清、火腿、豆腐等配料也可适当加入,调味以盐为主,辅以少量胡椒、香油和勾芡用的淀粉,但这些都不能喧宾夺主,银鱼莼菜羹说到底,吃的还是那一抹清鲜。
(来源:企鹅吃喝指南 编辑/李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