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舞台上极具名气的昆剧“开场戏”《弥陀寺》，双人双演的《双思凡》、徐凌云版的《卖兴》三个折子戏，在新中国成立后的苏州昆剧舞台上极少亮相，甚至从未演出过。随着时光流逝，三折戏的传承者却均已白发暮年。
2017年末，为抢救传承这些名折，苏州市文化部门特别邀请章继涓、朱继勇、吴继静、柳继燕、刘继尧等平均年龄在八十岁高龄的“继”字辈昆剧艺术家出山，将这三折精心地再现于舞台，传承于年轻演员，并收入昆剧影像数据库。
12月27日，三折戏抢救录影顺利完成，影像时间总长为1个小时23分钟，参演行当生、旦、净、末、丑俱全。昆剧专家评价，苏州的昆剧舞台上，这三出压轴大戏重获“新生”。抢救这三折戏，比赚到三个亿还宝贵，这是融合了数代昆剧人心血的典范精品。而就在抢救完成的第二天，昆剧艺术家章继涓先生因病永远离开了她热爱的戏曲舞台。
六十年只演出过一次的珍本
《弥陀寺》是昆剧《琵琶记》当中的一折“冷门戏”，也曾是传字辈以往演出的“开场戏”。60年来，在苏州的昆剧舞台上已经失传。这出戏，讲庙里的两个荡吃，被赵五娘的身世感动，把身上所有的东西，一概充作赏赐，最后剩个光身。剧中赵五娘的自我牺牲和两个荡吃的一副热心肠，十分具有看点。当年在钱缨、顾笃璜的大力推荐下，由当时已90高龄的传字辈昆剧艺术家吕传洪传授给继字辈的朱继勇。如今朱继勇都已年逾八旬，《弥陀寺》面临传承危机。
《孽海记·双思凡》更是昆剧舞台上的传说，新中国成立前，唯一的演出记载是在1939年2月，由传字辈在上海组成的仙霓社于封箱前推出的3台“精彩反串好戏”，作为告别演出，《双思凡》就是其中之一。《双思凡》的特点是两人分饰同一角色，出场后装扮、服饰、动作一致，唱念音调相合。但身段为一正一反，既热闹美观，又难度极高。《双思凡》在建国后，曾由传字辈昆剧艺术家朱传茗、张传芳传授给继字辈演员章继涓、吴继静，也仅演出过一次。
而由徐凌云传授给刘继尧的徐版《绣襦记·卖兴》，六十年间也仅仅由继字辈演出过一次。1957年，昆剧界前辈徐凌云，在苏州新艺剧院表演《卖兴》，当时徐老已70多高龄，演一个十岁的兴儿，一个倒地打滚，把兴儿演活了，博得满堂掌声。1961年，经钱璎的一再请求徐老将此戏教与继字辈。1962年12月，在江浙沪昆曲观摩演出大会上，由刘继尧和金继家等主演的徐版《卖兴》被专家评委一致推选为闭幕式优秀节目展演。
三折戏抢救的呕心沥血
昆曲是以人为载体的艺术，人在艺在，人绝艺亡。
苏州文广新局在2017年9月迅速推出了“首期传统戏目抢救计划”，苏州昆剧院也腾出排演场地，配齐乐队和服务保障，为老艺术家们复原三戏、传承拍摄提供了最大的支持。刘继尧给三出戏的继字辈师兄师姐一一打去了电话，没几日，怀着强烈传承责任感的继字辈老艺术家们一个个都出现在了排演现场。继字辈们说，这次抢救剧目，只有两个字，严谨，要将老先生们身上的精华悉数传承。
由朱继勇导演的昆剧《弥陀寺》阵容齐整，全部由继字辈艺术家重现，主角赵五娘由82岁的柳继雁担任，周继康演大少，朱继勇演二少，张继霖演禅师，成功地将冷门戏《弥陀寺》抢救恢复。朱继勇回忆，当年吕老师郑重地对他说，这出好戏我传给你，你一“定要教给继字辈师兄弟，让这出戏活下去。”如今抢救保护下来的《弥陀寺》，成了继字辈师兄弟们对吕传洪老师最好的怀念。
《思凡》是昆剧演员打底的一出重要戏目，它是旦角戏中最有内容的戏。《思凡》曲绕工繁，唱念作舞本来就很难，而《双思凡》此折更是难上加难。《双思凡》由章继涓、吴继静、尹继梅等三位继字辈老师亲自指导年轻演员精致传承，除介绍剧情、分析主题思想以外，三位老师还为年轻人详细演示了主要角色的全部表情和身段动作。这出《双思凡》的传承离不开当年的昆剧名角曾长生先生。曾长生是清末全福班的老演员，建国后曾经在苏昆教戏，经他提议，苏昆剧团特意从上海请来了老师为章继涓和吴继静说戏，章继涓唱右思凡，吴继静唱左
思凡，左边演员正好和平时的表演换了一面，难度更大。可是两人同台，身上不但要同步，也要融洽，不单劲要一样走圆，而且双人的内外节奏，都要在一个点上。动作一致，表情一致，直到下场，双方才对视一笑，就如镜面相对，又通佛门的水月镜花。吴继静回忆，当年张传芳和沈传芷先后教授过她俩，沈传芷老师教戏不但展示自己的身法，还会讲梅兰芳先生表演是怎么样，别人的精彩身法又是如何，让她俩广开眼界，转益多师。1956年，章继涓和吴继静曾在开明舞台上演出过《双思凡》，成为她俩终生难忘的记忆。而这次章继涓老师不 顾腿脚不便，坚持坐着轮椅赶到排练现场；腰和腿都有老伤的吴继静老师虽然家在上海，但是为了参加昆戏的抢救工作，在先生詹国治的陪同下，吃住在排练场所。也曾演过《思凡》的尹继梅主动帮着章继涓辅导年轻演员，天天来到排练场地。当年圈内曾有“身段高手”美誉的吴继静老师仔细打理了《双思凡》的衣箱，又精心对双人身法指点传承，细节之处让人既感到贴心，又凸显了极度的美感。张传芳老师当年在身段形体上那些内心的解读曾让吴继静叹为观止，这次她毫无保留为传承的青年演员胡春燕和缪丹重现当年的精彩。
昆剧舞台上，历来就有“俞家唱，徐家做”的赞誉，这里的“徐家做”，说的就是昆坛名家徐凌云的表演艺术。而《卖兴》这一折戏，就是徐凌云的表演精品。本次抢救《卖兴》，除了刘继尧、周继康、朱继勇、张继霖参演外，还特别邀请了沈传芷的关门弟子陈滨加盟重现。当年徐老演来兴和沈传芷演的郑元和搭戏，如今，刘继尧和沈先生的女弟子陈滨配合，让他感叹不已。深得徐凌云表演精髓的刘继尧成功实现了此次传承录影，他扮演的来兴不是走出台来的，是筋疲力尽被拖出来的；一个跪地，满溢了心中的哀伤，给观众以强烈的冲击；结尾处，刘继尧饰演的小来兴摸摸两个老人的胡子，颤声说出“我来照顾你们”一句，更传神地将徐凌云的创造性表演艺术重现了，将一个善知人意的来兴活灵活现地表现了出来。而另一位主演陈滨，也万分激动，沈传芷留给她的看家戏，终于能得到全方位传承的一天了。曾于1962年在开明大戏院的，看过《卖兴》的一位专业观众，在传承录制现场特别激动，他评价，徐版《卖兴》的表演充满劲道，真想不到过了几十年还能看到继字辈先生们展示这么精彩的艺术。
不再让名剧隐形消亡
苏州文化底蕴深厚，昆曲中有着中华雅文化千百年来浩大而绵延的记忆。加大对优秀传统剧目及整体表演艺术的挖掘、抢救、传承和创新，并使之展现于当今戏曲舞台，是昆曲艺术继承发展中一项十分紧要和具有深远意义的工作。
这次苏州推出的首期传统戏目抢救计划，为传承与研究昆曲表演艺术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同时，本次抢救行动，通过现代科技手段，同步录制制作成音像资料，进入昆剧传承数据库，不仅使老艺术家弥足珍 贵的舞台表演技艺得以传承，更重要的是让昆曲这一“世界文化遗产”再少一些流失和隐形消亡。这三出细节到位的传统剧目，极好地继承了原著的精神内涵和昆曲 传统的舞台表演形态，古朴、本色、秀美，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共鸣，凸显了昆剧恒久的艺术魅力。
（来源：姑苏晚报 编辑/李明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