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园,是我到苏州逛的第一个园子,相较于“留园”二字,更喜欢她寒碧山庄的正名。尤其是炎夏时节,“竹色清寒,波光澄碧”,心是很好欺骗的,只要你自我暗示足够深。单看这“寒”“碧”“山”的字眼,“便可解了几分盛夏暑热。
她的典雅大气,精美绝伦,整个园林的气质,就是那阁中待字的朱门闺秀,自带一种书香之气。春秋时节,最宜携一小书,寻处花下石几小凳,或是西北方向山林风光中的的枫树凉亭中独坐。曾多少次徘徊至酉时清园时分,彳亍在流廊轩榭之间,似是走进一场前尘往事的旧梦里,找寻前世曾来过的故园……
初入园门,穿过窄仄的狭道,眼前庭院深深,廊亭回转间,已将人带入了那古典的境界。走过各式的花窗,宛如天然的画框,隔着花窗望向内里别处,生出一种“偶开天眼觑红尘”的错觉。也许,你就是那自在悠游的仙人,夏凉梦觉,瞧一眼这隔世的光景,兴是哪一回的再相重逢。
白墙上的黑色书条石刻,分明疏朗,汇集两晋、唐宋元明清各代大家墨迹,王羲之、赵孟頫、米芾、苏东坡的书法印记,在玻璃罩框里借着光影映出的山水自然,自此真可谓是长留天地之间了。
夏时暑热,伫立在石刻法帖前,凝视辨别来自久远之前的撇捺字迹和它记录的事迹,“心静自然凉”自是有它一番道理的,毕竟心已飞渡了千年,躯体多少还是有些被感染的罢。
手持一把应时的荷香团扇,一袭素白地走过楼榭亭台,锦色鱼儿在荷叶下调皮,长廊里错时开放的紫藤复花,不仔细瞧还真不易发现。最难得的是偶一阵风过,拂动燥热的衣角和额前碎发,不知为何,每逢这清爽迎来,总想脱口而出朗然叹一句“心旷神怡快然风!”
其实,江南之所以是江南,在温婉滋润的情调下,也许因为它的时间过渡,使用的就是一帧一帧的慢镜头。
见过花开花落,走过风霜雨雪,她依然是心底那抹最美的人生初见。
两年多里,像古人一样,按二十四节气过日子,不错过花开的时令,不错过佳晴喜雨快雪的园林,跟着本地学生学了些蹩脚的苏州话,跟着老影片学几段昆曲,探查此处停留过的文人名士和奇闻逸事,踏遍找寻文学流过的痕迹,穿着与季节颜色相宜的裙子,将自己化成园林的一道风景......我想,我是真爱它的。比我更爱它的人应不多。你深爱,就会竭尽地想要了解,恰如爱一个人。
2016年初春,来到苏州,去的第一个苏州私家园林是留园。2018年盛夏,离开苏州,去的最后一个园林也是留园。虽然我知道,我已留不下了。
于最美的年纪,在姑苏城的寒碧山庄里,停泊搁浅过几许奢侈时光,浸染沾惹过它的几分气质,何尝不是一快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