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平，江苏省委研究室。初稿于2022年4月12日晚9：00完成。
一对来自苏北的中年夫妇，因家庭贫困，识字不多，也没有机会掌握一技之长，为了儿女不重蹈自己的命运，丢下了家中6亩责任田，在城市奋斗了15年，培养出了技校毕业的儿子。为了继续培养读小学6年级的女儿，夫妻俩还在拼命地奋斗着。
南京的四季并不分明，熬过了冬天，春天就变得有点短，有点急。特别是今年清明一过，气温大都是30度以上，今天的最高温度窜到了34度，有个坐办公室工作的朋友在微信上跟我说：“我快热死在这个春天里了。”我笑而不语，只告诉他：“请你打开办公室的后窗，远望200米处，那里有一对夫妻，今天中午幸运地揽到了搬运4吨黄沙的临活。”他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午饭前后从工地路过时，还与他们聊了一会。”我告诉他，夫妻俩还高兴地跟我说：“今天中午吃到了15元一盒的盒饭，两荤一素的菜里有一个五香蛋和一块大排。”他们觉得，老板大热天有情有义，真是太好了。
按老板要求，把这堆黄沙从路面上搬运到路面下，给400块工钱。而路面上下落差为1.5米，有42个台阶。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还要扛着沉重的沙包下台阶，难度可想而知。我粗略地算了一下，按每包黄沙120斤，要装70多包，需要走110个来回，上下6000多个台阶，计5500米。由于天气炎热，夫妻俩喝完了自带的5斤白开水，按他们的话说，今天流下的汗远远超过5斤水。
夫妻俩要在指定时间完成搬运4吨黄沙工作，需要相互合理配合才行。搬运中，当丈夫扛沙包时，妻子负责装沙包，装满了再搭把手，把沙包送到丈夫的肩上。同样，轮到妻子扛沙包时，丈夫负责装沙包，再搭把手，把沙包送到妻子的肩上。这样夫妻俩轮流装，轮流扛，既不窝工，双方又能得到短暂的休息。妻子看上去很瘦小，当丈夫把近百斤的沙包放到她肩上的时候，脚下却是稳妥妥的，显然，这是被生活长期打磨出来的。她让我想起了电视剧《人世间》里的郑娟，从外表看，是那么地柔软，甚至是弱不禁风，但是，生活里接踵而来的苦难，成就了郑娟内心的那份淡定与从容，却是全剧中任何女人都比不了的。
我开玩笑地问丈夫：“你怎么忍心把这么沉重的沙包往妻子肩上放？”他说：“没办法的，我们要养家，要挣钱吃饭呀，刚就业的儿子还需要买房娶媳妇，不吃苦哪行呢。”我又问妻子同样的问题，妻子知道我是和他们开玩笑的，便笑着套用丈夫的话回答我，并补充说：“这个疫情何时是个头啊，现在揽临工活太难了，春节到现在，我们两人仅挣了不到8千块钱，房租就要3000多块。”其实，无需他们介绍更多的家庭困难，好好生活是大事，这就是他们拼搏奋斗的理由吧。
夫妻俩在搬运黄沙过程中，我看到了一个特别的细节，就是当丈夫装包妻子扛包时，丈夫总是少铲两铲沙子，沙包没装满就往妻子肩上送。而当妻子装包丈夫扛包时，丈夫总是要妻子往包里多装两铲沙子，把沙包装得满满地再扛，表现了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和对妻子的呵护。他们就是在这多装两铲和少装两铲沙子的谦让中，花了3个小时把4吨黄沙搬运完了，完工后还主动把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的，有两片不大的落叶紧贴地面，丈夫扫了好几下也没能扫进簸箕，妻子见状便弯腰用手捡起来。
老板见这对夫妻干活实诚，也很讲信用，当场付足工钱。丈夫拿到钱后，用右手的食指沾了一下挂在脖子上正滴着泥水的毛巾，清点无误后，交给妻子装入手提袋。妻子对丈夫说：“今晚吃西红柿炒鸡蛋，再加一个萝卜烧肉吧。”这时，夫妻俩对视一笑，愉快地离开工地，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过度疲惫，却让我看见了岁月的慈悲。
是的，他们靠自己的辛勤劳动生活着，再苦再累，灵魂都是安宁的。“凡是下过井的人，生活在太阳底下就知足了。”作家路遥当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这对夫妻虽然还没出生，但今天看来，似乎就是为他们说的。
望着他们扛着铁锹，背着回收再用的沙袋离去的身影，我有过感动，也有过心伤。这对夫妻为了好好生活，太不容易了。这时，我耳边响起《张三的歌》，里面有几句歌词非常适合此时的场景：我们要飞到那遥远的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我们要飞到那遥远的地方，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光亮；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有人说，对待生活的态度决定着幸福的指数，而幸福本身就是追求和谐的过程。不怕一无所有，只要两个人甘心手拉手共同奋斗，面包一定会有的。 在大热天，用3个小时，蚂蚁搬家似地一袋一袋地扛完4吨黄沙，肯定是超负荷的劳动，我不忍心问他们体力上的感受，是不忍心揉碎他们的尊严。但我敢肯定，如果用某种指标来量化这对夫妻扛完沙子心情状态的话，那么，可以说，装运过程中那多两铲和少两铲黄沙，－定是他们之间达成的一种幸福的默契，我为之羡慕致极。
过去，当我们遇到艰难困苦的时候，为了鼓舞斗志，总是会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那时，我觉得说得都没错，但是，现在想想，似乎是在空洞说教。而眼前的这对夫妻，为了心中那一抹念想，挥汗如雨地搬运黄沙才是我们生活中最鲜活的参照对象。
我们常说，青春是用来奋斗的。这对夫妇30岁不到就出来打拼，为了好好地生活，至今还在卖苦力。显然，无法用传统意义上的成功或失败来评价他们。但是，他们能从自己的实际情况出发，找准自己的位置，即便是干十分辛苦的工作，也没有抱怨，甚至还能干出幸福的模样，在他们看来，美好生活就在前方，只要不怕吃苦，离心中的念想就会更近一点。他们跟我说，扛沙子的活是又脏又累，但是，只要能让日子过好，吃点苦算不了什么，天天有沙子扛才好呢。
乔布斯的心很大，他曾说：“活着就要改变世界。”而我倒是要补充一句：“改变世界的唯一方法是奋斗。”其实，每个人只要用力地努力活着，只要一步步踏实地走过，就是对生活的热爱，就是对自己的尊重，就能产生一种战胜懒惰和贫穷的力量。而有了这种力量，即便生如蝼蚁，或者低如尘埃，依然不会放弃自己内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对于这对夫妻来说，他们恰恰就是唯美的生活使者，这也正是我发自内心去尊重他们的所在。
人不会穷一辈子，好好生活是大事。这是这对夫妻在平凡世界里平凡的梦想。当下，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力量一定来自于奋斗，奋斗者最光荣，奋斗者最幸福。致敬，光荣而幸福的奋斗者！
（ 编辑/初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