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原野》海报
让经典名作发出新的光彩
——看何念执导的小剧场话剧《原野》
文 | 何玉人
曹禺先生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开拓者之一,他的话剧作品被誉为中国话剧成熟的标志,在戏剧史上有着很高的地位。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制作出品,由导演何念执导的小剧场戏剧《原野》,是根据著名戏剧大师曹禺先生20世纪30年代中期创作的四幕剧改编的。这部作品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杰出的经典作品之一,它以剧中人物悲剧的命运结局,揭示了处在“人生困境”中的莽撞、迷惘与困顿。近些年来,根据曹禺原著《原野》改编的作品体裁形式很多,有话剧、歌剧、戏曲、电影等,艺术家们从不同的角度,对作品做出的阐释和解读不尽相同,但都带给人们很大的审美愉悦,显示了经典作品恒久的艺术魅力。
敬重经典,尊重原著。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创作演出的《原野》参加“首届全国小剧场戏剧‘紫金杯’优秀剧目展演”,第一次将曹禺先生的经典名著搬上小剧场的舞台,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与独具风格的舞台创造。演出与观众近距离地接触,观众在演员近距离的、可感的、甚至是直接的交流中感受作品的思想与艺术魅力,这样的演出是传承经典作品的一种极佳方式。四幕话剧《原野》是一部充满了艺术张力的经世之作。1938年首演时,曹禺先生将其精心结构为一部表现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作品,以生动的笔触,激烈的戏剧冲突和耐人寻味的情节,刻画了一个曲折的复仇故事,展现了一个无辜农民从无奈到反抗再到毁灭的悲情人生。但是,现实主义的故事是如何用表现主义呈现的,表现主义所体现出来的怪诞、诡异,以及要求表现事物存在的本质,要求突破人的行为和人所处环境的描写而揭示人的灵魂,这些在当年的舞台上是如何体现的,时隔八十多年,我们更多看到的是文本。何念执导创作演出的话剧《原野》,基本上遵循了原著的叙事脉络,保留了剧作中的主要人物和故事情节,用新的艺术思维和方法,使经典名著再次发出了艺术光芒。以原作为基础,既保持了原有作品的意蕴,又进行了新的艺术创造,体现出当代艺术的鲜明特征,为话剧民族化风格的实践与发展做出了新的尝试。
用精彩的舞台呈现,高质量的艺术效果,让经典焕发新的神采,赋予经典作品崭新的形式美。曹禺笔下的《原野》,其故事发生在黑暗时代血海深仇的背景下,主人公仇虎的父亲,被恶霸地主焦阎王活埋,家里的土地被抢占,房屋被烧毁,妹妹惨死在妓院,未婚妻金子被焦家的儿子大星强占,仇虎被投进了监狱。为复仇仇虎潜入焦家了结夙愿,带着金子跑入荒漠,被侦缉队追赶,最后自杀而死。曹禺原作中塑造的人物,性格既鲜明又复杂,更多的是突出了“复仇”的愿望,而小剧场《原野》赋予了作品许多新的艺术元素,“用新理念、新形式、新手法,让戏剧经典展现了新的魅力。”
首先是用别具一格的戏剧形式叙述故事,这是《原野》演出的新颖之处。作品虽然遵循了原作的基本内容,但在具体展现的时候,从仇虎的角度切入,大胆调整剧本结构,导演用团块结构的方式将内容切割,以此使得内容集中、凝练和特别。例如,仇虎与金子的表演的桥段,金子与大星表演的情节,仇虎与瞎眼老太婆的戏等,都是分别独立完成的。换句话说,她分别表达了不同时空中所发生的一切。而这种不同时空中的演绎的情节,既有一定的间离效果,又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完整发展。值得肯定的是,这种不同场景下表现的故事情节,来自于由灯光所营造的舞台氛围。可以说该剧灯光的运用为整个作品的时空转换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用灯光营造出全剧的黑色背景,用灯光突出时空特征,用灯光给表演者以特写,以及用追光、定点光、手电光、脚灯、流动灯等光源塑造、突出人物,烘托舞台气氛,将灯光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同时,也为悲剧的戏剧结局奠定了基本的基调。除灯光之外,剧中还设置了多位影子人,如影子可以是仇虎的爹,也可以是仇虎的妹妹,还可以是剧中任何人。用金子的口吻说话,用焦母的口吻说话,还可以用常五爷的口气发声。他们既可以是没有出场人物的化身,也可以是剧中角色内心情绪的外化,起到了强化剧情,解释剧情和丰富舞台表现的作用,同时,影子人自如、灵活的运用,也为强化、推动完成戏剧的矛盾纠葛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原野》对剧中人物的塑造鲜明、清晰。剧中的仇虎一身杀气,为报仇而来,侮别人妻、杀仇人儿孙,不顾一切为了报仇。但又深深的眷念父亲和妹妹,对死去的父亲和妹妹寄托了无限的挂念。女主人翁金子,性格强悍,她念旧情,厌倦丈夫,却不许仇虎伤害他,对婆母焦老太既恨又惧。大星痴呆又善良,他爱金子,怕母亲,徘徊在妻、母之间,最终死在仇虎的刀下。心狠手辣的焦母,对金子充满敌意,对仇虎既恨又怕,她不想上一代人的仇由儿子来负,尽管是无意的,小黑子却死于她手。她心机很重,一边对仇虎好语相待,一边却通知侦缉队来抓仇虎。各个人物性格鲜明,动作性强,语言铿锵有力。演员们通过大量的肢体动作表现剧中角色的情感,在节奏的律动中体现出扮演者的个人能力和演技,表现出高度的专业性和表演技巧。
从戏剧本体来讲,话剧是语言的艺术,是以对话方式为主的戏剧表演形式,。近年来,话剧始终在民族化的发展道路上实践、探索,期望走出中国话剧的独特发展之路。《原野》的创作演出是一次很好的践行,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具有时代感和现代话剧模式的别样的好剧,给了观众视觉美的感受。舞台上演员的表演既不失话剧的语言表达功力,又有随着剧情变化的各种形体表演,富有表现主义的舞蹈运用,无论是奔跑、相恋、还是人物之间的交流都有许多优美的形体动作,超越了仅局限于“话剧”的层面而获得新的艺术创造的一次升华。该剧的“背景音乐宏大而富有节奏,带有浓重的启示意味,振聋发聩”。舞美设置也很别致,板车、八仙桌、高房与窗户、婴儿床,这些在不同的场景都起到了不同的作用。舞台整体的黑色背景,衬托出剧情的压抑感和整台戏的“黑色”基调。特别是导演在时空的处理上,充分利用舞台,将不同的场景和情节同时呈现在舞台上,达到了多维、丰富的效果。例如,仇虎和金子、大星和金子同一时空的二维空间处理;小金子和小仇虎拜堂,大星和焦金氏拜堂,大星抱着金子,三个场面在同一时空下的三维空间处理;焦母在舞台左侧焦阎王坟前的祈祷:“你造的孽,可不能让大星还。” 仇虎站立在舞台右侧大声的说:“爹,妹子,你们可得帮我。”右后方是整理衣服的金子,左后方是摇篮里的小黑子,这是非常有创意的四位空间创造,体现了导演对舞台的掌控能力和丰富的表现手法、深厚的艺术积累以及创造性的艺术追求。
总之,让经典再现,让经典在新时代得到更多观众的熟悉、敬重和喜爱,从思辨中重新审视“复仇”的主题,审视人性,关注人生和命运的抉择。这既是该剧的叩问,也是提供给当代观众有价值的思考。
作者/何玉人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