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原名自华,号秋实,后改名自清,字佩弦。中国近代散文家、诗人、学者、民主战士。原籍浙江绍兴,出生于江苏东海县,后定居扬州,自称“我是扬州人”。他在《我是扬州人》一文中回忆道:“我家是从先祖才到江苏东海做官的。东海就是海州,现在是陇海路的终点。我就生在海州。四岁的时候先父又到邵伯镇做小官,将我们接到那里。海州的情形我全不记得了,只对海州话还有亲切感,因为父亲的扬州话里夹着不少海州口音。”
1916年中学毕业并成功考入北京大学预科。1919年开始发表诗歌。1928年第一本散文集《背影》出版。1932年7月,任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主任。1934年,出版《欧游杂记》和《伦敦杂记》。1935年,出版散文集《你我》。
《背影》插图
朱自清的散文朴素缜密、清隽沉郁、语言冼炼、文笔清丽、极富有真情实感。主要散文集有《匆匆》《春》《欧游杂记》《你我》《绿》《背影》《荷塘月色》等。《背影》无论写人、叙事、抒情都在平实中孕育着极为精巧的构思,短短1500字,将父亲形象刻画得鲜活真实而入木三分。《荷塘月色》在写心中“颇不宁静”,一路写来,却又处处见“静”。《春》从多侧面细描春之生机,而把文眼“一年之计在于春”置于描叙之中,毫无斧凿之痕。
朱自清的诗,尽管数量不多,却在思想和艺术上呈现出一种纯正朴实的新鲜作风。其中《光明》《新年》《煤》《送韩伯画往俄国》《群羊》《小舱中的现代》等,或热切地追求光明,憧憬未来,或有力地抨击黑暗的世界,揭露血泪的人生,洋溢着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精神,是初期新诗中难得的作品。
1948年8月12日,朱自清因胃穿孔病逝,年仅50岁。
今天是朱自清先生逝世七十周年的日子,我们特地为大家准备了十首朱自清的诗,以表怀念。
睡吧,小小的人
“睡吧,小小的人。”
明明的月照着,
微微的风吹着——一阵阵花香,
睡魔和我们靠着。
“睡吧,小小的人”
你满头的金发蓬蓬地覆着,
你碧绿的双瞳微微地露着,
你呼吸着生命的呼吸。
呀,你浸在月光里了,
光明的孩子,——爱之神!
“睡吧,小小的人。”
夜底光,
花底香,
母底爱,
稳稳地笼罩着你。
你静静地躺在自然底摇篮里,
什么恶魔敢来扰你!
“睡吧,小小的人。”
我们睡吧,
睡在上帝的怀里:
他张开慈爱的两臂,
搂着我们;
他光明的唇,
吻着我们;
我们安心睡吧,
睡在他的怀里。
“睡吧,小小的人。”
明明的月照着,
微微的风吹着——一阵阵花香,
睡魔和我们靠着。
1919 年 2 月 29日 , 北京。
歌声
好嘹亮的歌声!
黑暗的空地里,
仿佛充满了光明。
我波澜汹涌的心,
像古井般平静;
可是一些没冷,
还深深地含着缕缕微温。
什么世界?
什么我和人?
我全忘记了,——一些不省!
只觉轻飘飘的,好像浮着,
随着那歌声的转折,
一层层往里追寻。
1919 年 11 月 23 日 。
满月的光
好一片茫茫的光,
静悄悄躺在地上!
枯树们的疏影,
荡漾出她们伶俐的模样。
仿佛她所照临,
都在这般伶伶俐俐地荡漾;
一色内外清莹,
再不见纤毫翳障。
月啊!我愿永远浸在你的光明海里,
长是和你一般雪亮!
1919 年 12 月 6 日 。
小草
睡了的小草,
如今苏醒了!
立在太阳里,
欠伸着,揉她们的眼睛。
萎黄的小草,
如今绿色了!
俯仰惠风前,
笑迷迷地彼此向着。
不见了的小草,
如今随意长着了!
鸟儿快乐的声音,
“ 同伴,我们别得久了!”
好浓的春意呵!
可爱的小草,我们的朋友,
春带了你来么?
你带了她来呢?
1920 年 3 月 18 日,北京 。
努力
河的中流,
一只渔船荡着。
桨师坐在船头,
两眼向天望着。
“呀!天变了,
风暴给我撞着!
看他雨横风狂,
只好划开船让着!”
容你让么?
船身儿不住的前后躺着。
“不让了!”
尽向浪头上着……
船呢?
往前了,和波涛抢着!
“有趣啊!有趣啊!”
桨师口中唱着。
沸腾的浪花里,
忽隐忽现的两枝桨儿荡着。
哦!远了,远了,
只见一点影儿一起一落地漾着!
努 力!努 力!
你们自己的世界,你们在创着!
努力!努力!
直到死了,在洪流里葬着!
1920 年 3 月 30 日 。
秋
惨澹的长天板着脸望下瞧着,
小院里两株亭亭的绿树掩映着。
一阵西风吹来,他们的叶子都颤起来了,
仿佛怕摇落的样子——
西风是报信的?
呀!飒飒地又下雨了,
叶子被打得格外颤了。
雨里一个人立着,不声不响的,
也在颤着;
好久,他才张开两臂低声说,
“秋天来了!”
1920 年 8 月, 扬州作。
不足之感
他是太阳,
我像一枝烛光 ;
他是海,浩浩荡荡的,
我像他的细流 ;
他是锁着的摩云塔,
我像塔下徘徊者。
他像鸟儿,有美丽的歌声,
在天空里自在飞着 ;
又像花儿,有鲜艳的颜色,
在乐园里盛开着 ;
我不曾有什么,
只好暗地里待着了。
1920 年 10 月 3 日, 杭州。
自白
朋友们硬将担子放在我肩上,
他们从容去了。
担子渐渐将我压扁,
他说,“你如今全是‘我的’了”。
我用尽两臂的力,
想将他掇开去。
但是——迟了些!
成天蜷曲在担子下的我,
便当那儿是他的全世界 ;
灰色的冷光四面反映着他,
一切都板起脸向他。
但是担子他手里终会漏光,
我昏花的两眼看见了:
四围不都是鲜嫩的花开着吗?
绯颊的桃花,粉面的荷花,
金粟的桂花,红心的梅花,
都望着我舞蹈,狂笑;
笑里送过一阵阵幽香,
全个儿的我给它们薰透了!
我像一个疯子,
周身火一般热着 :
两只枯瘦的手拚命地乱舞,
一双软弱的脚尽力地狂踏;
扯开哑了的喉咙,
大声地笑着喝着;
什么都像忘记了?
但是——
担子他的手又突然遮掩来了!
1921 年 2 月 3 日。
睁眼
夜被唤回时,
美梦从眼边飞去。
熹微的晨光里,
先锋们的足迹,
牧者们的鞭影,
都晃荡着了,都照耀着了,
是怕?是羞?
于是那漫漫的前路。
想裹足吗?徒然!
且一步步去挨着啵——
直到你眼不必睁,不能睁的时候。
1921 年 12 月, 杭州。
静
淡淡的太阳懒懒地照在苍白的墙上;
纤纤的花枝绵绵地映在那墙上。
我们坐在一间“又大、又静、又空”的屋里,
慢腾腾地,甜蜜蜜地,看着
太阳将花影轻轻地,秒秒地移动了。
屋外鱼鳞似的屋 ;
螺髻似的山 ;
白练似的江 ;
明镜似的湖。
地上的一切,一层层屋遮了;
山上的,一叠叠青掩了;
水上的,一阵阵烟笼了。
我们尽默默地向着,
都不曾想什么;
只有一两个游客门外过着,
“珠儿”, “珠儿”地,雏鹰远远地唱着。
1921 年 12 月 22 日,
杭州,城隍山,四景园。
(来源:季羡林国学讲堂 编辑/汪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