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惠山景区，向路人问起忍草庵，十人九不知。年久失修的忍草庵就像一个神秘之境“藏身”于锡惠山麓，传说清代无锡籍文学家顾贞观曾与满族词人纳兰性德在此彻夜长谈。近日，无锡市文广新局公布了《关于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忍草庵”修缮及环境整治方案的批复》。“这是惠山景区唯一没有开发的‘世外桃源’。”昨天，在锡惠园林文物名胜区文物管理科科长金石声的带领下，记者踏上了寻访忍草庵的路。
身世
小庙内一度文人汇聚
去年10月，无锡乡邦文献收藏者、文保爱好者、无锡本土女企业家梧桐在个人微信号上发布了《访忍草庵与贯华阁》一文。那是记者第一次听说忍草庵。梧桐访忍草庵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忍草庵和庵内的贯华阁传说是当年纳兰性德唯一一次下江南与顾贞观会面之地，她想去看看是什么样子。梧桐在文章里讲述了她在惠山寻找忍草庵的艰难经过：一路打听，一路失望。最终，她竟是在另一位访古者的帮助下，从忍草庵的围墙翻进去的。梧桐这篇文章的传播力很强，金石声看到了，他跟很多人一样，感叹于梧桐对家乡文物保护的这份执著。上月底，市文广新局公布了忍草庵的修复方案，这是梧桐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忍草庵有何“魔力”竟吸引着访古者“前赴后继”?在陪记者前去探访的路上，金石声讲起了忍草庵的“身世”：忍草庵位于惠山头茅峰章家坞山腰，所在区域占地约五六十亩，庵本身不过十亩。元至正十年(1350)僧人月川见这里地处山谷，环境幽静，便在此造了一间茅庵于庵中静坐。来看月川的人多了，月川和庵的名气也大了，但月川为求清静，不堪干扰离开了。明嘉靖三十三年(1543)，蜀僧道林在此重新造了三间房，名为“草庵”。明天启元年，僧人洪恩取唐代宋之问《游法门寺》中“晨行踏忍草(一种植物)，夜诵得灵花”的诗句，将草庵改名为“忍草庵”。“惟惠山幽雅闲静，‘幽’就‘幽’在忍草庵。”金石声说。
忍草庵虽为小型庙宇，却始终与诗词有不解之缘，是文人活动场所。明清时期，不少文人学士在此吟诗作画、聚会切磋。清初，忍草庵房舍遭火焚，顾贞观集资修葺。此后，顾景文、顾贞观兄弟与本地雅士几次结诗社“云门社”于此，顾贞观还把此地作为他的读书处，后又在庵内建弹指堂，他的词集就命名为《弹指词》。后来，顾光旭、孙尔准等也来此读书。康熙于二十三年(1684)首次南巡，纳兰性德作为扈从于当年十月抵锡。从此，历代无锡文坛有顾贞观与纳兰性德同登忍草庵贯华阁去梯玩月、作竟夕谈的传闻。不料第二年，纳兰性德就得病去世。在金石声看来，不管传闻是否可信，此庵蕴含的文化内涵不容怀疑。
顾贞观与纳兰性德究竟有何交情?原来，顾贞观为援救吴江好友吴兆骞，曾在纳兰性德的父亲权臣明珠家屈膝当幕客。他作《金缕曲词二首》，以词代书，请求纳兰性德营救蒙冤被流放至宁古塔的好友吴兆骞。纳兰与吴并无交情，读罢这两首词，他泪下数行当即担保援救，吴兆骞获赎还乡，此事轰动大江南北。
寻访
岌岌可危亟待修复
言语间，记者跟随金石声来到了锡惠公园内杜鹃园后面的一条小路。没走几步，前面就是土路了。顺着土路一直往前，两扇铁门挡住了去路，这里是公园的花房。门口挂着“生产重地 闲人免进”的牌子。“忍草庵就在里面。”金石声继续领路，我们穿过花房往山上走，前面几乎没路了，杂草丛生，树木茂盛，下脚不易，等到拔出脚来，才发现裤管上全是草籽。不多会儿，一处沧桑的院落出现了。拾级而上，一眼便看到了嵌在墙上的市级文保单位忍草庵的石碑。推开斑驳的木门，眼前一片断壁残垣，屋顶塌掉了一半。院子里有两棵古银杏，都在两百岁以上。山林寂静，草木幽深，庵内的两处古泉还在，泉水丰盈。
事实上，忍草庵不只有庵，而是一组建筑。全盛时，殿宇俨然，有中天秋翠、习坎冷泉、九峰晴雪、五湖烟云、戛云宝铎、响月松涛、怪石眠空、秋林梵呗等八景著称，是惠山景区重要的人文景观。今存天王殿三楹、六开间僧楼及贯华阁。由于年久失修，常年空置，受自然力影响，天王殿的屋面局部坍塌、破损严重，局部木构件糟朽、断裂严重，油漆剥落，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亟待修缮。忍草庵中，最有名的当属贯华阁，为僧人有叔始建于清康熙初年，矗立在忍草庵最高处。1925年，无锡籍实业家杨味云(大成巷云薖园主人)于原址重建贯华阁。杨味云晚年非常喜欢贯华阁，出资重建后在阁内供奉了顾贞观、纳兰性德等11位文人的牌位。他还请江南老画师吴观岱画下《贯华阁图》长卷，当时，众多诗坛巨匠纷纷为该图题词，成为诗词界一大盛事，长卷现藏无锡博物院。
跟随金石声的脚步，记者登上了贯华阁。贯华阁保存还算完整，为两重檐三层阁楼。上下楼梯要小心，因为生怕一脚下去用力不均楼梯会塌。贯华阁内出现了木承重及木地板下沉的现象，现状岌岌可危。登上第三层，推开窗户，绿意盎然，远处的锡山龙光塔依稀可见。“过去站在这里，据说天好的时候可以看到苏州虎丘，太湖一角。”金石声忍不住用手机拍下眼前风景。
规划
今年内将启动修缮
忍草庵这样一处隐于山谷的幽静佳景，常年破败不堪，不具备开放条件，实在可惜。而身为市级文保单位，忍草庵的保护措施并不得力。可为何迟迟不修呢?据了解，忍草庵于1983年被公布为无锡市级文保单位。1994年至1996年，市园林部门曾对留存建筑做过全面整修。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之前的修复，在风雨岁月的侵蚀下，我们连忍草庵的残貌也看不到了。
忍草庵之所以年久未修，金石声透露是由于之前产权不清晰。庵曾是庙宇，归宗教协会管理，庵所在的其他区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曾被用作干校、化工学校、艺术学校等学校用地，而忍草庵下面靠近杜鹃园的一块是公园的花房即生产用地。2008年，动物园搬走之前，忍草庵还充当过动物繁育基地。而今，忍草庵区域全部划归惠山景区统一管理，将由景区出资于今年启动修缮。待修缮完成后，忍草庵必将成为惠山景区最为独特的景观，也势必为惠山古镇申遗加分。
近日，公园请来了勘探队，在贯华阁的四周打孔勘探，进行地质勘探，为修复做准备。届时，将对天王殿、贯华阁、木亭等进行修缮，复原弹指堂遗址配套用房及连廊，对原忍草庵大殿进行遗址保护。金石声不担心建筑的修复，他更关心怎么用好建筑，而这也是相关部门研究的重点。忍草庵的开发和利用涉及它今后以什么面目示人。
全国各地的纳兰性德崇拜者以及唐文治的学生、95岁的无锡老一辈图书馆工作者沈燮元，古琴艺术市级非遗传承人顾颖，无锡科院教师刘晴等本地学者都曾呼吁保护修复忍草庵。顾颖在无锡民国史研究中还发现贯华阁曾有春秋两祭的历史，他期待忍草庵恢复后，相关文化功能也能恢复。值得一提的是，身在台湾的杨味云孙子杨世缄也十分关心忍草庵的现状，他愿意仿效祖父为修复出力。“前有顾贞观、后有杨味云、今有杨世缄，忍草庵历代有人修，这是无锡传承下来的好风气，是无锡文化史上的佳话。”金石声感慨不已。(记者 张月/文、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