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网讯(记者/王烨)“对许多人来说,因为有了足够的生活积累,他拿起了笔。我正好相反,我的人生极度苍白,我是依仗着阅读和写作才弄明白一些事情的。”作家毕飞宇谈及阅读写作与自己的关系时如是说。
在所谓“极度苍白”的人生中,毕飞宇完成了数十部精妙绝伦的文学作品。一部《平原》书尽了“60后”一代人的“乡土情结”,一部《推拿》又在黑暗中带着读者穿越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盲人世界,到达人性最共通却又最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
2018年7月14日,在第八届江苏书展书香中国大讲堂上,毕飞宇邀请曾经的同窗——苏州大学季进教授一起,以对谈的形式,和读者们聊了聊文学写作、文学教育等诸多时下备受关注的问题。
文学教育归根到底:批评人和接受批评
毕飞宇有双重身份,一是作家,二是南京大学教授。作为教授的时候,他时常被别人问起一个尖锐的问题,文学可以教吗?
对于这个问题,季进认为:“文学教育需要文学天分和文学训练的结合,二者都很重要”。毕飞宇则提出了一个新颖的观点,“文学教育归根结底只有两点:能够批评别人、能够接受别人的批评。”
谈到这里,他回忆起2006年去美国爱荷华大学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的经历。那段时间,毕飞宇经常会去距离酒店不远的一家咖啡馆休息,发现在那儿总能碰到一群年轻人在老师的带领下,围坐在桌边讨论着什么,席间老师一言不发,而学生们的讨论却一直热烈而和谐地进行着。他很好奇:“如果这是在上课,那老师为什么不说话?如果这不是在上课,那老师为什么要在这儿?”事后得知,那是美国很流行的一种写作课的形式,学生们课前先把其他同学的作品读完,然后大家以讨论的方式针对其中某个作品进行点评,让作者以最直接的方式获取别人的意见和建议。
回国后,毕飞宇把这种方式引入到了自己的教学和工作中,他说:“对于批评者来说,能给作者找到一个问题就是给作者找到一条出路。能够心平气和地批评别人,同时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别人的批评,这才是文学教育最需要的。”
大自然的馈赠:给予人类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教化
乡村,是毕飞宇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元素,无论是斩获鲁迅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平原》还是《苏北少年“堂吉诃德”》,都不乏对乡村场景的描述。
毕飞宇童年就生活在江苏兴化的一个小村庄里,和现在城市孩子的教育相比,他们那个年代并没有数不清的辅导班、培训中心,有的只是无尽的山山水水和让人心安的乡土气息。“如果把我的童年拿出来看,我在童年时期没受过太多学校教育,但我也并不认为我们童年就失去了教育,其实我们有一个好老师——大自然,人类许多精神的财富可能是大自然带来的。”
乡村作为大自然的载体,让人近距离接触到了现代都市所不能给予的东西。生理性的如一些更为原始的生活技能和知识,心理性的如孩童的社会化。毕飞宇说:“现在孩子的成长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我们的童年时代,家不重要,吃晚饭前后我们都是在小巷子里乱窜,没老师教我们,但我们从小过的就是社会生活,这很容易引导孩子去适应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所以我们走上社会能够无缝对接。”
大自然是人类最好的老师,这句话至今放之四海皆准,只是人们已经慢慢被都市的钢筋水泥城堡所累,忘却了原始的本真。
写作者:需要情感 更需要传递情感
淡然而无极、克制且内敛一直以来都是毕飞宇文风的标签。在他的作品《推拿》中,一个个盲人推拿师“在小说中过日子”,他们内心的光明与黑暗在平淡细腻的笔触上流出,叙事看似波澜不惊,却隐藏着滔天骇浪。
谈及自己的文风,毕飞宇似乎有些跑题,他突然怀起旧来。“小时候,我家门口有个小水坑,只有半个篮球场大。那时的我很忧郁,喜欢蹲在小水坑边看倒映在水里的蓝天、白云、飞鸟。尤其九、十月份的时候,在很深的水坑中能看到鹅毛一样的白云。但是长大以后,当我回想起那些水坑里的白云,却发现自己都是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去的,从没看过北风呼啸时的水坑。这是因为,北风呼啸的时候,水坑就是水坑,只有半个篮球场大,只有波浪,没有蓝天白云。但风和日丽的时候,水坑的宽度却是千万里,深度也是千万米,它的丰富度不只是活跃在其中鱼虾水草,而是万物。所以,如果你要想在有限的空间抵达无限,最好的办法是让水面平静下来。”
接着小水坑的话题,毕飞宇回归正题:“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无论内心多么风起云涌,如果你把笔拿起来了,试图呈现水下世界的丰富妖娆,就必须要保持内心的平静。”
因此,对于作家来说,拥有丰沛的情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将这种情感传递给读者,而不仅仅是感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