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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我们生活中普通又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古希腊诗人荷马称之为“神赐之物”。盐业与扬州城的渊源从何时开始?历史上,盐业又是如何兴盛繁华扬州城的?明清时期,扬州盐商富可敌国,可为什么盐商会被人嗤为“暴发户”?盐商对扬州经济、文化的发展产生了哪些影响?扬州文化研究所所长、扬州市政协常委韦明铧带着我们“史话苏商”,走近今天的历史人物——明清时期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
电视剧《大清盐商》以扬州盐业总商江春布衣上交天子为故事蓝本,讲述了扬州盐商对于中国经济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交纳巨额银两取得垄断经营权 天下盐商齐聚扬州坐收暴利
盐——中国历史上长期被垄断经营的对象,汉代与唐代都曾把垄断盐利作为增加财政收入的重要手段。但是,授予盐商绝对的垄断经营权,这是明清时期才有的事。
明朝初年,食盐可以自由贩卖。明代中叶开始,为了解决边境驻军粮荒问题,明朝决定效仿宋朝“茶引”制度,劝商人从内地运粮给边防军,然后发“盐引”让商人购买食盐转卖牟利。明清以来,朝廷管理两淮盐务的机关都设在扬州。
政策出台后,大财主大商人纷纷响应,首当其冲的是山西和陕西的大财主,他们粮草本就有盈余,所以第一批来到扬州经营盐业的就是这些人,这种制度叫做“开中法”。到了明中叶,“开中法”逐渐废弛,出现了“盐引”卖不动的局面。
明朝万历42年开始,朝廷在两淮地区推行纲法。将每年出产的官盐分成固定批次,交给预先缴纳盐税的有实力商人,并将商人姓名登记造册,让他们成为拥有食盐专卖权的御用商人。这种专卖权的证明就是盐业历史上的重要概念“根窝”。这次响应号召的商人来自徽州,所以从明后期开始,晋商、秦商和徽商构成了扬州盐商的主体,他们基本上掌握了两淮盐业的命脉,一本万利,暴富天下。
为何说扬州繁华以盐盛? 没有高铁、飞机、汽车,两位皇帝为何要多次南巡下扬州?
明清时期,有两个地方的商人可以称之为“豪富”。一个就是把持朝廷对外贸易垄断特权的广州公行商人,他们利用朝廷给的贸易特权,大获其利。不过跟扬州盐商比起来,广东十三行商人在整体经济实力上逊色很多。有记载称,从乾隆晚期到道光初年,广东行商捐输报效朝廷的白银将近400万两,而几乎同一时期的扬州盐商捐输报效总额高达3600万两白银。那时清朝官员也认为广东巨商不过数家,远不及资产殷实的扬州商人。
如果说广东行商的发财密码是一个“洋”字,那么扬州商人的发财密码就复杂得多。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盐”字,其实是个“官”字。
明清时期的扬州盐商,是一个显赫的政治经济集团。两淮盐税直接关涉到当时朝廷的经济命脉,所谓“关系国库,最为紧要”。如果把明清两代国库的收入比喻成一个“大烧饼”的话,那么烧饼的一半是来自盐业,一半是来自于其他各行各业。在占一半的盐业当中,两淮地区也就是扬州所管辖的盐业又占了一半,也就是说一个烧饼的1/4是由扬州盐商提供的。这对于哪个朝廷来说,都是一个不能小看的数字,几乎是关系着国家的经济命脉。
扬州盐商得到朝廷的庇护,很自然地形成了上自皇帝、下至臣僚和盐商在政治上、经济上相互利用、相互依存的微妙关系。尤其是清代皇帝和扬州盐商保持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密切到什么程度?清朝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分别六下江南,十二次南巡,这两个皇帝先后都经过扬州、住在扬州。
皇帝来扬州是为了喝早茶、享受“水包皮”、欣赏瘦西湖边的美人?显然不是。作为政治家,皇帝一定要把大清朝的经济命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可安枕。他们重视扬州,主要是为了搞好和扬州盐商的关系,抚慰他们、安抚他们、鼓励他们,让他们更好地向朝廷尽忠。
扬州盐商究竟有多富? 民间传说盐商“一夜造白塔”真有其事吗?
如果你生活在明清时期的扬州,要想快速致富,最好办法就是混进盐商的朋友圈。有学者估计,在1750至1800年间,扬州一名盐商每年可以获得高达500万两白银的利润;一些盐业巨头用短短两三代人的时间,就可以积攒下上千万的家底。
江春,扬州盐商代表人物之一,祖籍徽州。祖父和父亲开始在扬州做盐商,到江春这辈,有文化又善于经营,乾隆皇帝对他非常青睐。在担任“两淮盐业总商”的40年中,江春“练达明敏,熟悉盐法,才略雄骏,举重若轻”,先后被乾隆赏赐“内务府奉宸苑卿”、“布政使”等头衔,官至一品,并赏赐顶戴花翎,为当时盐商仅有的一例。
此外,江春还是扬州民间传说中“一夜造白塔”的人物原型。传说乾隆皇帝到瘦西湖,觉得风光很像北海,可惜缺一座白塔。江春为了迎合乾隆,连夜找材料、工匠造了一座白塔。第二天当乾隆再次来到瘦西湖,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一座白塔,有人告诉他这是盐商江春连夜建成的,乾隆皇帝感叹“两淮盐商之财力,伟哉。”
“一夜造白塔”的故事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扬州民间传说白塔最初是用盐堆成的,后来才改为砖砌。传说也有一定的道理,盐商的钱来自盐,说塔用盐堆成,无非是说用钱堆成的。
(图为至今还屹立在瘦西湖莲性寺里的白塔)
苏商多儒商 最爱文化的扬州盐商马曰琯家中“丛书楼”藏书多达10余万卷
扬州盐商马家非常出名,可谓将儒商做到了极致。盐商马曰琯喜爱考校典籍,家中专设刻书作坊,经常出资为清贫的文士刻印书籍,比如刻印朱彝尊的《经义考》,就花去千金之多。马氏刻书校勘精美,装帧时尚,当时被称为“马版”,享誉士林。马曰琯非常喜欢藏书,他家“丛书楼”中藏书多达10余万卷,有“甲大江南北”之说。清朝诗人、美食家袁枚曾用“供养文人过一生”来称赞马曰琯。相传乾隆皇帝编撰《四库全书》时,命令全国藏书家把自己的孤本、秘本献给朝廷,扬州马家呈献了一千多种天下少见的书,入选《四库全书》的就有七百七十六种,朝廷为奖励马家,特赐《古今图书集成》一部,马家深以为荣。
(图为马曰琯)
除此之外,扬州盐商还积极赞助本地知名文化人和各项文艺事业,为盐商博得了良好的社会声誉。比如清代文艺界的代表人物“扬州八怪”,许多人就受到盐商的资助。
此外,扬州盐商还积极协助朝廷处理地方事务。比如,扬州城经历太平天国的巨大破坏以后,文昌阁、大明寺、平山堂等很多古迹变成废墟一片。战乱结束后,盐商纷纷出钱修复。
暴富后穷奢极侈 乾隆年间两淮盐引案之后扬州盐商走向衰败
由于传统经济与政治等方面的原因,扬州盐商倾向于用赚来的钱购买土地或者捐纳官职,而不是扩大再生产。此外,他们把大量的钱投入到奢侈的生活消费中,修建楼台馆榭,养戏班开戏院,琢磨精致的菜肴……过着非常悠闲的生活。这种生活方式深刻地影响了扬州的社会风气,当时市面上游逛着大量闲人,他们不事生产,无所事事,“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流连于茶馆和澡堂之间。扬州盐商的生活方式还具有引领时尚的作用,据说远在京城的贵族女子梳头时也要模仿扬州女子,否则就嫌不够时髦。
不过,两淮盐商的豪奢,不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在某种程度上,它也服务于拉拢贿赂官员的需要。两淮盐商用心揣摩官员的爱好,又用自己的生活方式感染官员,使他们“入吾彀中”,豪奢风气下掩盖的是官员的贪污腐败和官商的勾结共谋。长此以往,便埋下了扬州盐商衰败的祸根。在官盐难以保证朝廷和官府的财政收入时,取消盐商的垄断权,以新制度取代旧制度,已成定局。
扬州盐商的衰败要从一个案件说起。乾隆年间爆发的两淮盐引案,亏空达1000多万两。需要指出的是,皇帝虽然屡次下旨严禁官员贪污腐败,但是实际上他们自己加给盐商的摊派是最大的。比如乾隆皇帝前后六次南巡,他口头上虽说“一切出自内府”,但是主要花费的都是两淮盐商的钱。比如“乾隆两淮盐引案”其中就包括“备办南巡出差银”。不仅如此,康乾以来,朝廷每次遇到重大军需、庆典、赈务、工程,需要花钱的时候,盐商们都得踊跃捐输,多则数百万,少则数十万。乾嘉年间,各地盐商报效捐输军需就达白银3000万两之多,其中两淮盐商为支持朝廷镇压白莲教起义,捐输共计白银550万两。
乾隆后期到道光时期,随着通货膨胀加剧和各种费用增加,“根窝”制度造成盐价高昂,高昂的生活成本引发了一连串社会问题。道光十一年,经时任两江总督陶澍奏请,清朝废除实行了三百多年的“盐引制度”,改为“票盐制度”。实际上就是废除官盐由造册商人专卖的办法,改为任何人都可以运盐贩卖,凭票纳税。这项政策一实施,扬州盐商垄断寡头地位立马受到极大动摇。但我们还是要看到,“票盐制度”的推行,符合清朝中后期经济规模扩大的总趋势。
到了太平天国时期,朝廷多年没有疏浚的大运河运输困难,东南沿海受战乱影响,产盐数量减少,再加上银根紧缩,扬州盐业走向没落已是大势所趋,即便后来的两江总督曾国藩力挽狂澜,却也无法阻止其颓势。逐渐,扬州盐商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来源:我苏网;编辑/丁雅欣(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