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朋友们，恳请大笑三声，送我上路！”近日，南京大学图书馆原馆长、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计秋枫逝世，他亲笔书写的《临终致谢信》引发热议。记者采访了多位计老师曾指导过的学生，希望通过他们的讲述还原计秋枫教授生前的真实状态。
32年“教书匠”：治学严谨，关爱学生
（图片来源：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官方微博）
2016年12月13日对计秋枫教授来说，是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就在这天，他被检查出得了胃癌。本是学者治学的黄金时期，他的人生却突遭晴天霹雳。
直到今年6月份，经过一年多的休养，计老师重回学生们的视线，参加学生的毕业论文答辩，不少人都觉得他精神不错。但细心的人发现，计老师的身体明显很疲惫。
今年6月，计秋枫教授（第一排右起第5位）回校参加学生毕业论文答辩。
在学生们的心中，计老师是个博学、温和、幽默、富有爱心的人。与学生之间亦师亦友的关系，让他深受学生欢迎。
（计秋枫教授讲课视频截图）
在学术研究上，计秋枫教授治学严谨，对待所指导的学生可谓十分严格。一次专业课上，有学生由于旷课导致计老师大发雷霆。他生气地表示，“连我的课都不上，说明这个学生学习态度很不认真”。计老师的学生丁新表示，这是他第一次见导师发火，“计老师也常常因为学生论文写得不好而板起面孔，甚至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方面，计老师对学生在学术方面要求严格，另一方面，他也非常关心学生的生活，处处为学生着想。
“计老师于我而言既是严师，也是亲人。”有段时间，丁新由于经济困难连饭也吃不上，但又不好意思伸手向家里要，只在导师跟前提了提。“计老师知道后，二话没说拿了一沓钱给我”，丁新回忆道，“当时计老师丝毫没提还钱的事，只是让我先拿着用”。
学生轮流陪护，他以饱满精神迎接每个人
今年下半年开始，计秋枫教授的病情开始逐步恶化。在陆续进行的六轮化疗过程中，他的身体一步步地走向虚弱。学生们认为，陪伴对老师或许是种安慰，于是他们自发形成轮流陪护机制。
面对学生，计老师总是笑容满面，但持续的化疗一直在透支他的体力。
因为怕耽误妻子上班和学生们的学习，计老师经常早上6点多从仙林的家里坐地铁前往鼓楼，独自前往肿瘤医院化疗。计老师学生高建芝对此事记忆深刻，“有一次我和计老师一起去鼓楼，明显可以看出来他脸色不好，但是他仍然尽量和我聊论文和生活上的事，直到自己实在乏累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今年9月，丁新去看望计老师，“由于长期口服化疗药物，计老师嗓子已经哑了，不太能讲话。但他还是表现得精力充沛，努地陪我聊天，关心我的近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计老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过但凡有朋友或学生来探望，只要是意识清醒，他都要攒足了劲，努力陪着说说笑笑，用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每个人。
12月初，计老师身体几近虚脱，他已有半个月未进食，每天只能靠点滴和止疼针来维持，生命飞快地进入倒计时。
12月3日，高建芝清楚地记得那是个下雨天，计老师在经历一整天的抢救后，身体已非常疲弱。“当我走进病房，他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论文发表了没有，第二句话是工作找得怎么样，在我临走时，他还提醒我伞带了吗？”
虽然身体极度虚弱，但计老师希望给每个人留下好的印象。“我知道，他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做这些动作，生怕给我带来一种自己处于病态的不好印象。”高建芝回忆。
“计老师的老朋友来看他，知道他喜欢打牌，就陪他聊。虽然此时计老师已经不太能说话了，但他还不忘幽默地表示，'以前我都是让着你们的，下次再打牌的话，我就不让你们啦’”。
毕业多年的学生纷纷从全国各地赶到南京。计老师一看见这些学生，脸上便露出一丝略显歉疚的讪笑。“怎么还劳驾你们跑过来呢”，说完他就转头调侃妻子，“要请人家吃饭啊”。
化疗期间，计老师虽然大部分处于休息状态，但一直有学生在病房外守候，即便帮不上什么忙。当得知有学生在门外一连守了两个星期，计教授忍不住留下眼泪，说自己无以为报。
除了学生，计秋枫教授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疑是他的妻子。12月12日是他55周岁生日，也是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往前几天，恰好也是他的农历生日。这一天，有学生特地送来生日蛋糕，他却有点疑惑：“难道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妻子表示，这是他的农历生日。计老师笑笑说，“我不过农历生日，我只过12月12号，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生日这天，计老师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是学生们为了庆祝他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从世界各地发来祝福视频，近有南京、上海、浙江，远至美国、加拿大、马来西亚。
一年前（2017年12月12日），学生为计秋枫教授（中间）庆生，当时他仍精神饱满。
生命尽头散发光热：无私捐献眼角膜
弥留之际，计老师的气息已非常薄弱。别人跟他说话，他只能依靠家人的复述才得以听清。
这天，师母告诉丁新，计老师已决定捐出眼角膜。听到这句话，丁新第一次在师母面前落了泪。
“一方面，计老师一直觉得自己对朋友和学生做得不够，没有尽到责任，心里面觉得愧疚。另一方面，他有感于朋友和学生对自己关心和爱护，觉得难以回报。”
于是，当计秋枫教授得知捐献自己的眼角膜能够救助两名患者时，就有意向捐献自己的眼角膜。
之后，他看到关于癌症患者捐献眼角膜，受捐助者也可能患病的相关报道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临终前，计老师又托妻子去红十字会打听，得知自己的状况可以捐献后，签署了捐献书。
病重的他已经不能写字，手一直在抖，最后只得由妻子握着他的手，颤抖着签了字，完成了捐献。当得知自己捐献的眼角膜能救助超过两人时，他欣慰地笑了。
12月22日，在计秋枫教授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妻子宣读了他亲笔手写的《临终致谢信》。
信中流露出的豁达、洒脱、幽默风趣以及谦卑让所有人感动落泪。
他自谦，自己一辈子唯一的长处就是“以赤诚之心待人”。
他还说：“如果一定要比成就，那我倒愿意与秦始皇李世民相比，因为秦始皇49岁就挂了，而我居然比他们都活了若干年。”
在信的结尾，计秋枫教授豪迈地写下一句：“请大笑三声，送我上路！”
愿天堂没有病痛，计老师一路走好！
（记者/方媛）
